半方世界，飘渺虚幻。烟雾袅袅，在一座悬浮于半空中的石山周围萦绕。晶莹剔透的瀑布倒悬，一老一少端坐于爬满青苔的石桌石凳前，碧玉香茗，芬芳四溢，别有番仙境的意味。“一花一世界，一鸟一天堂啊！”

老者轻叩茶盏，巧笑盈盈，满面皱纹绽放如花，眼中满是道不尽的喜色“何为真，何为假？何为善，何为恶？”

蒋淼悟不懂老者的字字珠玑，恰如参不透杯盏中的那方茶道。见少年不语，仙风道骨的老者也不以为意。探手一指，瀑布断流。“可想学这大神通？”

老者白眉微挑，颇有几分拨人心弦的意思。“不想。”

蒋淼摇头，毫不作伪。老者再挥手，湍急水流逆袭，那瀑布化作银练倒悬天端。“可羡慕这番手段？”

老者似笑非笑，眼角平添几分意味深长。“不。”

蒋淼再次摇头，眼中平淡如水。“哦，为何？”

老者倒有些诧异，双眉微蹙，举杯欲饮。哗啦——有似连接天际的瀑布急流而下，激得水花四溅，银珠炸裂。举手投足间，这老者已是收了神通。嬉笑畅谈，心神稍分却可号令这世间万物。这份威能，怕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诸天神佛方能做到。蒋淼年幼，加之经历过生死，早已将这些所谓的神佛鬼怪置之度外。不过一死，寂灭而已，何足挂齿。“对于一个死人而言，再大的神通也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而已。”

蒋淼轻叹，口气中颇有几分颓然。老者微愣，随即哈哈大笑，惹得花白胡须乱颤不已。“你可知我是谁？”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跪下求我，便让你复生如何？”

“不用，复活了又能怎样？继续被嘲笑？继续忍饥挨饿，饱受人世欺凌？”

老者语噎，半晌不知该如何作答。“喝茶。”

哗啦啦水声作响，又是一杯香茗溢满杯盏“若让你带着如此神通再活一次，你会作何打算？”

蒋淼举杯端至唇边，苦苦思索。“可想拜为将相，位极人臣？”

“不。”

“那将龙力修至极致，受万众瞩目，建盖世伟业？”

“也不。”

“那一定是兼修龙武龙语，白日飞升，成仙成圣？”

“还是不。”

“好你个小娃娃，人不大，心倒挺贪。”

那老者有些恼了，怒将杯盏甩于石桌上，啪啦裂得粉碎“要不叫龙神滚蛋，龙椅给你来坐可好？尔等凡夫俗子，人心不足蛇吞象，永不知满足。”

这老者谈吐间，倒丝毫不将那世人视作最高神灵的龙神放于眼中。甚至话语中，竟有些不屑。蒋淼叹气，立起身来，望着那无边无际的虚空与无处不在的烟雾“若有大神通，我只愿保护着我姐蒋焱，快乐幸福的走完一生，我们只想好好地活下去。”

对于这普世的芸芸众生而言，任何理想与主义，所有道理与珠玑都比不过最好的三个字，活下去。老者瞧着蒋淼，在那稚气未脱却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真挚与期盼。活下去？活下去！“好，好，好。”

那老者微微一愣，随后连呼三个“好”字。白发老者探手一抓，那瀑布竟如活了一般，被他拽了过来。“你我有缘，这便送与你了。”

那瀑布如被海底深渊所吸，挣扎着、扭曲着想要逃离老者那随心一探。奈何只是徒劳。那万丈瀑布化作七尺金绫，闪烁着刺目的金色光华，心不甘情不愿的漂浮在老者手心上，翻滚着想要逃离。蒋淼有些愕然，揉了揉眼睛，拼命的眨着眼睛。一眨眼。金绫化作五爪真龙，周身伴着雷电闪烁，睥睨天下，不威自怒。再眨眼。五爪真龙化作四爪蛟龙，吞云吐雾，张牙舞爪，戾气十足。又眨眼。四爪蛟龙变为一尾金鲤，凌空而立，摇头摆尾，煞是喜气。“这是？”

蒋淼诧异不已。“图腾烙印。”

老者微微一挤眼睛，瞧着竟有些顽皮，随即双手前送，将那金鲤推入蒋淼后背，猝不及防的少年坠入万丈虚无，耳畔传来老者虚无缥缈的吟唱“归去来兮，这清平世界总将破碎。龙神小儿，且看我乱你这大好河山。”

风，在耳畔呼啸而过。不知过了几多时间，蒋淼只觉得眼前一黑，口鼻中呛得满是水。一场梦境？可为何如此真实？我要活！不知为何，原本已是满是死寂的胸中燃起无止境的生存欲望。只是，真的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吗？蒋淼忍着呛鼻的潭水，下意识的摸了摸胸腔，想要让那骇人的贯穿伤，让自己死心。指尖所触，肌肤光滑无比，如初生婴儿细腻有弹性，而充满生机。那个梦境？竟然现实！蒋淼心中升起狂喜，接而随影而行的窒息感令他几乎晕厥。我不要死，我要活下去。蒋淼手足并用，奋力向着头顶那处光亮游去。啊——蒋淼贪婪地呼吸着这的空气，活生生的人世间，我蒋淼又回来了。“弟。”

蒋焱大哭着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才在水面上露出个脑袋的蒋淼“你还活着，你获得了图腾烙印，我就知道我弟绝不会只是个普通人。”

蒋淼浅笑着，脑中满是梦境中那条化成金鲤的五爪真龙。此生，他蒋淼必当凌空而起，化龙高飞。“好了，彪悍的蒋焱，咋哭成了个泪人，这可不像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你哦。”

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蒋淼依旧与往日一般，拿着自己那脾气火爆的姐姐打趣“在你勒断我脖子前，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让我死而瞑目？”

破涕为笑的蒋焱，双眼带着泪花，满面喜笑地朝着蒋淼的胸膛捶了拳。“咦，弟弟。你的衣服呢？”

蒋焱脸上一红，二人虽是姐弟，可明晃晃，透亮亮的水面下，蒋淼赤身裸体，不见半片衣服。未待蒋淼开口，蹲在舟畔瞧热闹的恶妇人再次忍不住出言讥讽“搞出那么大动静，还不是只得到了个无用的图腾烙印，醒悟了废物般的天赋技能。”

啪——蒋淼一个猛子扎过去，抽起个大耳刮子，将那妇人打的七荤八素，掉落潭水。“记住，从今天，谁敢再说我蒋淼是废物，谁敢再欺负我姐弟两。这老太婆便是他的榜样。”

蒋淼双眼凌厉，如有寒星迸出，一时间周围鸦鹊无声，众人竟被唬得噤若寒蝉。这满身煞气的少年，还是那个曾被人人视为废物的龙门镇蒋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