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凉飕飕的平添出几丝寒意。黑压压的密云之下，少年蒋淼浑身煞气，指尖尚夹杂着几缕发丝。头发的主人是个脸色发白、嘴唇单薄的恶毒妇人。如今她正手脚并用如掉落水底，不会划水的野猫般上下扑腾。龙门潭上，数千人鸦鹊无声。从光明顶上至寒潭水面，数千双眼睛死死盯住满面煞气的蒋淼。这个曾被无数人视为废物的少年郎，在每一位龙门镇居民的脑海中的印象都只是一个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忍气吞声的废材。正是这个平日里百无一用的少年引来了这天地的异变，降下了百余图腾烙印；也正是这少年，被见习祭祀的一记弹一闪击中腹腔，露出了个致命的贯穿伤。但，现如今，这个被所有人都不屑一顾，认为必死无疑的少年却完好如初，煞气逼人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而就在方才，那道闪烁着金光，徐徐自转的光球坠入湖中，如有灵性般直扑那濒死的少年。是龙神的眷顾？还是鬼怪的把戏？偌大龙门潭上，寒气四起。如墨的乌云缓缓闪去，久违的日头撒下冰冷的阳光，化作鬼神的双眼冷冷地注视着这片上演着闹剧的人世间。“难道最后那枚图腾烙印被这废物给汲取了？”

有人低音窃窃私语。“不能吧，若连这幼龙气力一段的废材都能获得龙神烙印，实在是有些天理难容。”

反对的声音不大，低沉得好似压抑着满腔的怒火和牢骚，一如那火山爆发前的咆哮。“绝对不可能，若他真的得到了龙神眷顾，被赐下图腾烙印，为何不见仓颉字体的浮现，为何未见他醒悟天赋技能。”

争辩声越发激烈，煞是刺耳。直至最后，那声音嘈杂到如受了惊的鸭圈那般。未抢到图腾烙印的众人，心中自然不愿相信这平日内靠乞讨为生的废物会比自己还幸运；而正沾沾自喜得到龙神眷顾，醒悟天赋技能的幸运儿们根本觉得这从未被正眼瞧过的废物根本不配与自己相提并论。更重要的是，众人先是将蒋淼视为龙神宣召的少年，尔后为了得到图腾烙印而对他磕头跪拜，随即又将他视为异端与废物，任由张诚与见习祭祀将之击成重伤，险些身死潭底。人性中残存的自尊与羞耻感，令他们羞赧不已、无地自容。当这种负面情绪如极易传染的瘟疫般扩大至每个人心中时，无法正视自己的众人，只能将恼羞成怒的怒火发泄在这可怜的少年人身上。所以，蒋淼错了，他可以去死，他应该去死，他必须去死。“他没有醒悟天赋技能，他是异端，是地狱恶魔的爪牙。”

一个声音划破天际，刺耳无比。那极尖锐的声线让人们想起了那些不雌不雄、阴阳怪气的公公太监。声音的主人是满身水渍的张诚，这曾经一袭白衣、翩跹浪漫的天子骄子，如今披头散发，浑身颤栗。他左手伸出，双目布满血丝，惨白无血色的嘴唇一翕一合，状如癫狂。竟是疯了？在大喜与大悲、惊惧与欢喜的情绪剧烈波动后，这与蒋焱年龄相仿的少年郎终究是疯了。据鲁国太医府《国医杂论》记载，悲喜起伏过大，容易患上失心疯。有些短暂既好，有些疯癫一世。这张诚是一时疯了，还是一世疯了，没人关心。不过他的一声尖锐喊叫，却如落在岸堤上的炸药桶，众人的不满与怒意倾泻而出，像那决堤泛滥的洪水。“身体被轰了个对穿，转眼间便伤口恢复如初，说是没鬼我才不信。”

“从小我就觉得这小子不对劲，瞧他那眼神，憋屈中带着隐忍，像是我们后山那喂不饱的白眼狼。”

“龙神赐下如此之多的图腾烙印，就是在增强我们实力，提醒我们中间出了妖魔。”

先前的噪杂还只是窃窃私语，如今众人的议论纷纷似乎并未有半丝的隐藏。那一双双瞧向蒋淼的眸子中满是不带好意，如饿极了的狼群意欲蜂拥而上，将他分而食之。狼永远都是狼，而人却不一定只是人。乌云完全散去，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爽秋日。龙门镇的居民不自觉的用手遮了遮眼睛，似无力抵挡这并不刺目的日光。温煦的阳光遍撒在每一寸土地上，却无法照耀进人们那阴暗的内心中。嗡——金光四射。埋身水中的蒋淼背后射出刺目光芒，那碧色潭水被映照得黄橙橙得，煞是好看。一条金色鲤鱼，在水中欢腾雀跃。定眼瞧去，那居然只是道图腾烙印的投影。议论声戛然而止，再多的谣传揣测都不如亲眼所见来的有冲击力。最大跌眼镜的或许是那从县城匆匆赶来的见习祭祀。四十余岁的他，从龙神教一名普通的信众历经二十年风霜，爬到可掌管一镇教务的龙神脚低级神官，经历、主持过得天赐图腾仪式已不下于十五场，加上耳闻目染听说的各类奇闻轶事中，从未见过、听闻过眼前这般诡异的事情。天赐图腾仪式，是龙神赐福的日子。但凡这天，必是万里无云、晴空大好，而今天却是乌云漫天、天雷滚滚；历数龙腾皇朝千年历史，从未如今天这般三至五名适龄孩童中便有一人可获得图腾烙印；最最诡谲的，是一个废物少年竟惹来天降异相，让见习祭祀一度怀疑他为龙神宣召的孩童。也正是这个孩童，却未抢到一枚图腾烙印，反是被击成重伤后意外被那枚更为诡异的图腾金球所选中，治好了那致命的伤不说，所获得的金鲤图腾竟如活了一般。细思那些如尸骸般黯淡无光，飘零潭水水面上的图腾烙印，见习祭祀感到一股从心底升腾而起的恐惧与寒意。事出无常必有妖。不想，不愿，不敢细细思索的见习祭祀，微微闭眼，想借助空气中的寒风让灼热的大脑与乱跳的心脏平复下来。这一切究竟是龙神赐福？亦或是天降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