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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交公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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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苗儿青来菜花儿黄,……来到了咱们农庄。千家万户齐欢笑啊,好像那春雷响四方……”在蓝改香那位老朋友准时离去的第二天早上,村委会的大喇叭里播放了几首老歌后,又响起了高书记熟悉的声音:“喂,喂,草芦村的全体村民请注意!草芦村的全体村民请注意!今年秋季公粮的上交工作从明天开始,请全体村民积极上交,凡是明后天上交的村民,可在咱村的小卖部里领二斤白糖,请大家积极上交……”村委会的喇叭声停止后,蓝改香听到母亲在院子里小声嘟囔着:“可要交公粮,夏天刚交完麦,现在又要交包谷,又得三百多斤。”

蓝改香在她的房间里高声问着院子里的母亲:“妈,我爸咋天不亮就骑摩托出去了?”

“昨天晚上,你拥军叔说他在‘人市’找了个活,人手不够,就把你爸叫去了。”

“还是在半坡那个‘人市’吗?”

“就是的,一天挣二十块,要干一个月,听说活还不重。”

“以后还是尽量让我爸少去,都六十多岁的人了。”

“你爸一天都闲不住,没事还想寻点事,他做不动了自然就不做了,离死也就不远了……”十点多吃早饭的时候,母亲对蓝改香说:“一会儿吃完饭,咱俩把粮食装进袋子里,明天一大早就去镇上交公粮,早去早回,还能领二斤白糖。咱这次要交三百六十斤,算上你爷你奶的地,一共是六亩。你奶你爷虽然不在了,可地还在,三十年不变。”

吃完饭后,母亲找出来四个干干净净的看着比较大的白色蛇皮袋子,放在了后院台阶上两个水泥柜的旁边。接下来,母亲揭开了两个水泥柜的水泥盖子,把它们轻轻地靠在墙上。然后,她端着簸箕,从一个水泥柜里舀出来了半簸箕金黄发亮的包谷。这时,蓝改香张开蛇皮袋子,母亲便端着簸箕斜着把包谷慢慢地倒进了蛇皮袋子里,倒进去的时候包谷发出了摇铃般的声音。“这是今年的新包谷,看看晒得多干。”

母亲心有不舍地对蓝改香说着。接着,她又从另一个水泥柜里舀出了半簸箕包谷,倒进了蛇皮袋子里,这次的包谷发出了沉闷的声音。“这是去年的包谷,有点返潮。”

“妈,为啥倒一簸箕新包谷,再倒一簸箕陈包谷呢?”

“谁舍得全都交新包谷呀?我反正是舍不得。”

蓝改香不再说啥,其实类似的一幕她以前也看到。奶奶在的时候,每次交公粮时,都要掺一些陈麦、陈包谷,只不过,小时候她还不理解奶奶的做法。没过多长时间,他们已经装好了四袋公粮,母亲弯着腰把口袋扎得非常紧。扎好之后,就把四袋公粮顺墙放在了一边,并得意得说:“每袋九十斤,只多不少,每次都给国家多交两三斤。”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大亮,母亲就已经起来了。她拔开蜂窝煤炉子的封盖,淡蓝色的火苗呼呼地就往上蹿,没过多长时间那壶水便烧开了。紧接着,她拿出了一个扁圆形的军用水壶,水壶上的黄漆已经脱落了,露出了浅灰色的壶身。母亲给军用水壶里面灌满了开水,然后拧紧了壶盖,并自言自语:“没想到,这河南娃的煤真耐烧。”

与此同时,蓝改香也已经起床了,正端着塑料缸子在院子里刷牙。这时,灶房里的母亲说:“改香,刷完牙,喝点开水,咱就去交公粮,早去早回,你还睡着的时候,你爸和我都把公粮抬到架子车上了。”

正在刷牙的蓝改香用喉咙“嗯”了一声。蓝改香洗漱完毕后,天已经大亮了。母亲把军用水壶挂在了架子车左边的车辕上,穿着红色旧外套的蓝改香在架子车后面轻轻地掀着。其实,母亲只是让她在后面看着,三百多斤的粮食在母亲这里不算什么。以前在生产队时,母亲能拉一千多斤的石头,就这样还跟男人比赛,据说好多男人都没母亲跑得快……上了公路后,路上交公粮的人络绎不绝,都是从西边往东走的,粮站就在镇上菜市场的西北方向。母亲轻松地拉着架子车,蓝改香在后面跟着,遇到上坡路时就弯下腰往前掀一下架子车。在她后面,是邻村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就听他对旁边拉着架子车的人说:“今儿咋这么积极的,是不是想要那二斤白糖了?”

“趁着天气好,早去早回,迟交早交,都是要交的。”

“可不是么,早交早安心。这几年还好,迟交一下也问题不大,也没人来屋里胡整。不像前些年,谁家日子紧,没交公粮的,屋里就会来一些社会上的二流子,砸门撬锁,去屋里找粮食,把屋里弄得鸡飞狗跳。”

“可话又说回来,从古到今,哪有不交公粮的道理?”

蓝改香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的谈话,而类似这样的谈话他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半个多小时后,快到菜市场时,交公粮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数人都拉着架子车,也有骑着三轮车的,还有开着手扶拖拉机的,场面十分壮观。虽然今天不是逢集,但市场里的人比逢集时还要多。去粮站不用经过西韩路,直接从西韩路西边的一条与西韩路平行的土路上就能过去。在经过菜市场时,一股炸油饼的油香味儿飘进了蓝改香的鼻孔里。这时,母亲对蓝改香说:“一会儿排上队后,你过来给咱买几个油饼。”

过了菜市场后,母亲拉着架子车又缓缓地往前走了三百米,前面已经停住了,长龙般的队伍也已经排开了。母亲停住架子车,喝了一口水,说:“今天交公粮的人真多,队都排到这儿了,看来要等到后晌才能轮到咱。”

过了一会儿,蓝改香来到了菜市场一个卖油饼的摊位前,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正在熟练地炸着油饼,油锅旁的竹篮子里已经摆了一排炸好的黄灿灿的油饼。蓝改香掏出一块钱,那位妇女顺手扯了一个红色的塑料袋,迅速装了三个油饼,递给了她。蓝改香拿着油饼,一脸疑惑地问:“姨,这咋才三个油饼,还差一个。”

“好我的女子哩,你是多长时间没买油饼了,早都涨价了,现在走到哪儿都是一块钱三个,油价涨了。”

蓝改香不再说啥,拿着油饼准备往母亲的方向走去。当他走出菜市场时,转身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个面孔也用着和她相似的眼神看着她。几乎就在同时,两个人一起说:“你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蓝改香面前的人,便是给家里送过蜂窝煤的齐向红。他左手提着一塑料袋馒头,右手提着一袋儿刚压好的韭叶儿面条,依旧穿着那双劣质的黑色皮鞋。齐向红用着很好听的河南话问:“你买油饼了,看看俺的蜂窝煤中不中。”

蓝改香笑着说:“我和我妈过来交公粮,给我妈买几个油饼。我妈一直夸你呢,我妈说人家河南小伙子的蜂窝煤就是耐烧。”

齐向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蓝改香看了他一眼,也不由地笑了。“咋买这么多馒头,够吃一个礼拜了。”

“俺们那儿有三个人,这一袋子馒头吃不了几顿。改香,这馒头还是热的,给你拿几个,和阿姨一块儿吃。”

说着,齐向红就把那袋儿馒头递到了蓝改香面前,一股刚蒸出来的很好闻的馒头味儿就钻进了她的鼻子里。蓝改香看了一眼那袋儿馒头,大约有二十多个,装馒头的塑料袋儿上稀稀疏疏地有一些小珍珠般的水珠,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不用了,这几个油饼够吃了。我说,你也是个老板呢,就光给工人吃馒头,咋不买几斤肉呢?”

齐向红听后,呵呵直笑,但笑得声音很小。蓝改香看着他,他也看了蓝改香一眼,就在那四目相顾的一瞬间,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依然呵呵直笑。看到齐向红这么害羞腼腆,蓝改香也在心里默默地笑着……两分钟后,蓝改香拿着油饼向母亲的方向慢慢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味着齐向红临别时和她说的那句“有空到俺的蜂窝煤厂看看”。蓝改香知道,这是一句最为普通也最为虚假的客套话,就和人们见面时的那句“有空到屋坐坐”是一样的。一般说来,当谁说了类似的话时,听者往往随口说“有空一定屋里坐”。然而,很多时候就没有了下文。蓝改香顺着队伍找到母亲时,架子车已经往前移动了二三十米,然而,前面仍然望不到头。母亲吃了两个油饼,蓝改香吃了一个,两个人都吃饱了,只不过母亲吃油饼时不停地埋怨油着饼涨价了。过了一会儿,前边不远处围了一堆人,旁边的人还扛着摄像机,像是做什么采访。随着那堆人渐渐离去,一位漂亮的女记者向这边走来,前边一辆架子车上坐着的小孩看到了摄像机,吓得连忙从架子车上滚下来,躲在了车轱辘的后面,很警觉地看着女记者。就在前方十米处,女记者停了下来,用着标准而好听的普通话对一位五十多岁的抽烟男人说:“您好,大哥,请问我能采访您一些有关交公粮的情况吗?”

抽烟男人赶紧把烟从嘴角取下来,对着女记者摇了摇手,笑着说:“咱农民不会说话,你采访其他人吧,在我后头,你看,不到三十米,那个人是我们村的能人,能说会道,你采访他吧!”

女记者微笑着点了点头,顺着抽烟男人所指的方向,又慢慢地往那里去了。在女记者从蓝改香旁边经过时,一股淡淡的香气也随之在空气里弥漫开来,特别好闻,比自己买的那些化妆品要好得多。女记者画着淡妆,脸上看着白净而光滑,一下子就把自己这个土里土气的村姑比下去了。这时,蓝改香感到有点自卑,她痛恨自己学不懂那些谜一般的数学公式,也背不进去那些面目可憎的英文单词。看着女记者那迷人的背影,蓝改香不禁在心里说:有文化真好!中午十二点后,蓝改香和母亲终于排到了队伍的前头,已经能看到验粮干部那熟练的验粮动作了。一个小时后,母亲把架子车拉到了粮站门口验粮干部的面前,那个干部手里拿着一根一米长的银白色尖头铁棍,就像一枝利箭,铁棍的尖头下方有一个两寸长的凹槽,有点类似洛阳铲。只见那个干部猛地将铁棍戳进蛇皮袋子,然后迅速拔出来,那个凹槽里就填满了包谷,并有十几粒包谷掉到了地上。随即,那个干部把凹槽里的包谷倒进了自己的手心,使劲儿闻了闻,又放进嘴里了一粒包谷,轻轻地咬了一下,然后吐在地上。四袋粮食,都被他以这种方式验过。很快,他给母亲开了一张小票,母亲一看,满脸的不高兴,抱怨说:“那么好的包谷,怎么才是乙等,这都能评甲等的。”

验粮干部啥话没说,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母亲把架子车拉进去过磅。蓝改香在后面掀着,一直掀到了大磅上。过完磅后,四袋子粮食被粮站的工作人员倒在散发着橡胶味儿的传输带上,很快就传进了高高的粮仓里。母亲在一旁把四个空蛇皮袋子放在一起,卷成了一个圆筒,并用扎袋子的绳子绑在了圆筒的腰上。从粮站出来,母亲愤愤不平地说:“啥人嘛!好好的蛇皮袋子,又给戳了几个窟窿,回去又得补窟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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