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晚他们两个一起被关了禁闭。　　禁闭的两间房紧挨在一起，墙壁上还有个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窗口连通两间房，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窗口上本来被一个铁皮虚掩着，此刻铁皮被葛玫掀开。葛玫正透过窗口看他。　　葛玫知道邵惟是为了帮自己而被关禁闭，显得特别高兴。通过洞口朝他叽叽喳喳问了十万个为什么？　　邵惟一概不回答，倒不是他想装冷酷。只是当他在这里说什么都被无视，突然好像丧失了语言能力，懒得再多说一句。　　葛玫也不在意他的冷漠，跟他叨咕起自己的事。　　她是一个留守儿童，因为父母不在身边，所以从小就学会自己疼惜自己。说直白点，就是以自我为中心。爷爷奶奶都受不了她矫情的脾气，说她是大小姐的性格投了个丫鬟的胎。但这不妨碍这朵玫瑰花盛开得明艳又灿烂。　　葛玫发育得早，在同龄人还像个豆芽菜的年纪，她已经拥有能称之为女人的身形。自然也引得不少狂蜂浪蝶追着她，葛玫很享受被众星捧月的感觉，就算她知道很多人都背地里骂她贱。　　“她们就是嫉妒！无所谓，我就喜欢看她们嫉妒的那丑陋模样。”

葛玫提起那些骂她的女孩，反而有些沾沾自喜。在她那个年纪看，这些闲言碎语正是印证着她受欢迎的荣光。　　17岁，班上的体育委员追求她。体育委员是他们学校公认的校草。又高又帅，阳光开朗，虽然成绩不怎么样，但这对于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女孩子来说这也算不得什么缺点。反倒是邵惟这样成绩好性格又孤僻的男生，更容易被孤立。　　总之和体育委员交往极大满足了葛玫的虚荣心，葛玫一心想和体育委员白头到老。不曾想在一起不过半年，男生就开始控诉她控制欲太强。　　“每天去了哪，和谁见面，吃了什么东西，玩了哪些地方，不该和女朋友报备一下吗？我只是多问了几句，他就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男孩子追人和追到手真是两幅面孔。弟弟，你以后可不能这样！”

葛玫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只一味地责怪对方。　　总之后来就是那个男生提出分手，葛玫不同意，以自杀相逼。两人分分合合又拉扯了好长一阵。直到高三，体育委员在没有告知的情况下，突然和隔壁班另一个品学兼优的女孩谈起恋爱。　　这让葛玫知道还得了，直接拿刀冲去教室扬言要砍死这对狗男女，女孩子当场就被吓晕过去。这事闹得学校要开除葛玫学籍。　　葛玫被爷爷奶奶压着去给体育委员和那个女孩子道歉，葛玫宁死不从，直接爬上学校天台喊着要跳楼。然后她就被抓来了这儿。　　“我其实就是吓吓他们，没真的想怎么样。我怎么可能为了个男人不要自己的命。就算要打要杀，也是弄死那个狗男人啊。我知道那个女生多半跟我一样是被他的花言巧语蒙骗了。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啊。我不是说你，咱俩这叫同是天涯沦落人。”

葛玫絮絮叨叨一晚上，也不管邵惟想不想听就把自己的故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然后想起来才问一句：“弟弟，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啊？”

邵惟还是一句话都没说。葛玫颇感遗憾，“看着挺机灵一孩子，怎么是哑巴呢。”

“极度自我，妒忌心强，控制欲旺盛，自恋，妄想。这是精神分裂前兆。”

邵惟突然开口，说出的话极其冒犯。　　葛玫愣了一下，脸上表情丰富，像在纠结到底应该生气还是该乐？最后她开始大笑。“原来你不是哑巴啊？你怎么说的和给我看病的那个医生一模一样？他们说我精神分裂，这个世道谁不分裂啊？只是我不装而已。”

邵惟又不说话了，他想起护工说过的，“来这里的每个人都不承认自己有病。”

某种程度来看，确实是这么回事。　　护工突然拉开邵惟禁闭室的门，葛玫赶紧将铁皮虚掩上，不让人发现他们在聊天。　　护工提进来一个小生日蛋糕，“这是你妈妈送来的。本来今天你关禁闭是不让送东西的，但你妈说是你生日。院长特意给你开了绿灯。”

邵惟听见母亲来了，立马站起来，“我妈呢？我要见她。”

“她走了。”

“为什么？就因为我关禁闭就不让我见她吗？”

“不是，院长说可以带你出去见她一面。是你妈妈自己说不见的。就让我们把这个带给你。”

护工放下蛋糕，再次把门锁上。　　邵惟颓然地坐回长凳上。　　铁皮又被掀开，葛玫看着地上的奶油蛋糕，垂涎欲滴。“原来今天是你生日。那咱们不是同月同日生？真是缘分。你今天几岁啊？”

“15。”

“果然是小弟弟，你妈对你真好啊！还给你送蛋糕。”

邵惟听到这话，只觉得好笑。葛玫对好的定义异于常人。　　“你想吃就拿去。”

邵惟想把蛋糕给葛玫，但卡在窗口过不去。他把盒子拆了，这才把小蛋糕勉强塞过去。　　葛玫大快朵颐，一口气将4寸的小蛋糕吃得干干净净，餍足地舔了下嘴唇。　　“以前每年我生日，我爸妈都不记得。我一直很希望有个人给我买个生日蛋糕，17岁生日，那个混蛋替我买了一个好大的奶油水果蛋糕，足足有八寸，两层的，我们十几个人都没吃完。作为回礼，我就把自己送给了他。你说，今天吃了你的蛋糕，我该拿什么还呢？”

“不用还。”

那边静默了一下，葛玫好像在认真思考怎么还。　　过了一会，洞口塞过来一个口袋装的小面包。是平时食堂里发的配餐面包，只有每周三才有，今天本应该是没有的。　　“这是我藏起来当生日蛋糕的。就当跟你交换。”

他们的情谊起于这两个小蛋糕的交换。　　从那以后，葛玫总是会想各种法子来找邵惟玩。给他带来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一次性牙刷，香皂之类的。最夸张的一次带来了一条男士内裤，说是全新的，然后又瞥了一眼邵惟的下半身，说了句尺寸可能不合适。　　得亏邵惟是个无法感知情绪的人，换个正常男人大概会当场羞得恨不得钻地里。　　邵惟从来不问葛玫这些东西从哪来，也不跟她说自己的事。　　但葛玫是自己很会来事儿的人，她看出邵惟很喜欢看书，尤其对医学感兴趣。可精神病院的阅读角只有象征性的几本意林，故事会。邵惟早就失了兴趣。　　葛玫就给他送书，还是那种特别艰深的医书。　　刚开始邵惟很开心，摸到书本就像活过来一样。后来床底下越堆越多的书被护工发现，邵惟被当成小偷再次关禁闭，他这才知道这些书都是葛玫从医生办公室偷来的。估摸以前那些小玩意儿也是这么来的。　　邵惟很无语，是有多大的脑洞才会想到去医生办公室偷东西？但他并没有出卖葛玫。为此，邵惟在禁闭室整整关了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