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到家没多久，电话响起，又是陈家媛，我以为她要向我汇报战况或是表达感激，所以懒得理她，手机放在一边，陪着母亲看电视，可连续几个电话过来，母亲说，“这个时间会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还是快点接电话吧。”

接通后，陈家媛焦急的声音，“陈苏，你快帮我拦住初吉，他要离婚，不要让他做这样的事。”

我觉得离婚是必然的事情，没什么可意外的，不以为然道，“他离婚很正常，不离才奇怪呢。”

“不是的，我不能让他为了我去离婚。”

她哽咽的声音，让我觉得，我走后，似乎他们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情。

我拿起电话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对她说，“婚礼当天发生了一些事，对于初吉来说，即便是没有你，他可能也会离婚，所以，你不用想太多，再说初吉啊，他不离婚才奇怪呢。别多想了。”

“我知道对于你来说，他离不离婚，都不重要。”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我忽然觉得很奇怪，但我本就不是多事的人，这个时间，我是不会去初吉家里参与他与别人的家事。不过陈家媛的话，在我脑中盘旋，对她，我反而有些担心，没过多久，我打电话给她，她很快接听了。

我们都沉默了好一阵子，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想打电话给她，或许是这个时刻，我不能出现在她身边，但至少，我可以这样陪着她吧。我将免提打开，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想到今天，挨的一拳，我知道我不喜欢陈家媛，我也知道她不喜欢我，哪怕是她对我开玩笑说的话，我也没有记在心里。那么她和初吉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该不该问呢？

她开口，问，“陈苏，是不是相爱的人，未必都会在一起？”

我忽然想起张晓菲当初说这句话的眼神，那样的无奈，那样的楚楚可怜，再想到陈家媛那双小眼睛，我说，“曾经有个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但是我没经历过，所以没什么资格去谈论这个话题。”

“我们没有在一起。”

“为什么？”

我问。其实我不想知道答案的，只是我清楚，她很想找个人陪她聊聊天。

她又是一阵安静。

我开口，“你知道吗，男人和女人的爱情观不一样，而男人也有男人的不一样。你说你们没有在一起，我可以理解成，你和初吉最后没有越界吗？”

“对，我们没有。”

“所以，是你停下来的？”

“陈苏，我错了吗？”

“这种事有对错可言吗？”

“没有，只是我不想让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

我问，“那你们第一次，为什么可以发生？”

她将手机放在一边，躺在沙发上，开着免提，看着窗台的星空，说，“清城真的不好，没有漠河的漫天星辰，没有漠河的茫茫旷野，有的，只是痛苦的回忆。那年，我找到他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他离婚了，颓废的心，别人也许看不到，但是我看到了，我想做黑夜中的一抹星辰。所以我愿意不顾一切，我愿意。”

我想起了那首被我下一曲的我愿意，我唱了出来，“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到天际……”

她静静地听着，泪水再一次光顾。

我听到她抽泣的声音，还给她夜的安静。

又是一阵安静过去，我说，“那房子里所有的酒都可以喝，好像有瓶茅台，度数应该不低，要不要试试？”

“视频吧。”

她说。

我们开着视频，她最后选择了伏特加，我也拿了一瓶伏特加，她从橱柜里拿出一些花生，不知道有没有过期，还有一条去年我藏在衣柜里的烟也被她找到了，都准备好之后，她盘腿坐在地上，开始自斟自饮。

看着她笑到流泪，又哭到笑出来，我问，“你为什么不让他离婚，离婚了你们不是可以在一起吗？”

听到我的话，她一边抹着泪水，一边笑着说，“他说离婚的时候，我开心的几乎要跳起来，可是想到婚纱店看到的新娘子，她多可怜，还有她肚子里的宝宝。”

她的神情黯然，狠狠喝了一口，我也跟着喝了一小口，她继续说，“我爸爸是个很帅的男人，他有4个老婆，大妈是他的糟糠，但是大妈不能生孩子，他娶了二妈，二妈生了两个姐姐，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爱，如果有，那我妈妈应该就是利益吧，不过我妈不这么认为，当时我妈16岁，和我爸见了一面，就喜欢我爸，虽然知道他有老婆，还不止一个，我妈也要跟他在一起，后来，外婆把妈妈关在家里，也许她叛逆，越是不让她做，她越是要做，偷跑出去，有了我。从我记事以来，两个姐姐无论前一秒笑得多开心，只要看到我，就像看到仇人一样。再后来，家里来了一个年轻的阿姨，大妈让我叫她小妈，她才比我大10岁啊，她生了两个弟弟。大妈对弟弟们很好，对我也还好，唯独对两个姐姐不好，其实爸爸也是这样的。再后来，即便是外婆去世，大妈不再对我好，爸爸依然对妈妈很好，可是妈妈也去世了。二妈走了带走了两个姐姐，家里只剩下我和两个弟弟，小妈也跟人走了。我被送出国，遇见了初吉。”

她狠狠的喝了一口，我看到那瓶酒几乎见底了。

她继续说，“我很爱他，可以给他的，我都愿意给他，陈苏，除了他，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值得挂念的人。”

她看向手机里的我，那双看不清神情的眼睛，此刻却写满了无助。

“但是我不能，不能做我妈妈那样的女人，我不能明知故犯的去伤害一个比我还可怜的女人，更不能去伤害一个未出生的孩子，我不能啊，我也曾是那个孩子啊。”

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如果在她身边就好了，她好像很需要一个拥抱，需要一个人很用力的将她抱在怀里，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很坚定的告诉她，有我在，不要害怕，但我不是那个人，我只能坐在远处看着她，静静地陪着她。

一瓶伏特加被她喝完了，我看了看我的，一杯还没喝完，这酒没有味道，却浓烈的像我们在漠河喝的小烧一样。也许是上头了，我问，“你不问初吉，为什么离婚吗？”

“我抱着他，不让他走，不让他去离婚。他说，他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想要和我在一起，不是因为我拒绝和他上床，而是他只想好好和我在一起，他说他爱我。”

“陈苏，你知道吗，我等这句话好久了，真的很久很久了，我好想不顾一切的，什么都不去想，跟他一起离开清城，哪怕是流浪，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可以。”

她紧紧闭上双眼，眼泪迸发而出，她颤抖着身体，用无比苦涩的声音且无力道，“但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

我心中一震，喃喃道，“是啊，不是所有男人都是李英锦。”

她像是没听到我的话，双手抱着膝盖埋头痛哭。

我想起那个美丽的画面，李英锦牵着程岚的手，走在夜市中，两个人即便分开再长时间，只要还是他们，在哪里，都是最美的画面。

初家大门被打开，简慧兰和初建怀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看到初吉冲向房间，简慧兰端着手中的茶杯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对初建怀说，“你儿子又要闹事了。”

初建怀将手里的瓜子放在盘子里，悄悄走过去。

初吉推开自己的房门，看到叶婧捧着铁盒子若有所思，他面无表情，冷冷道，“我们离婚。”

叶婧平静的看着初吉，似乎他的话早在她意料之中，只是时间早了点。

初吉没有被叶婧的平静惊到，或许他心中对这个女人早已有了一定的看法，他向屋里走，刚准备开口，一把被初建怀拉住，“你出来，说什么呢，大晚上的，是不是喝酒了。”

简慧兰一副看戏的架势，看着门口的一对父子，她知道，这两个男人是搞不出事情，但是意料之外是屋里那个女人，竟然没有哭闹，她倒是想看看屋里的叶婧此刻的神情。

老仆人贵祥从老爷子房间前的小屋出来，披着羊绒马甲，戴着老花镜，确认了是初吉，连忙问，“小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初吉一把推开初建怀，真是人来疯，本来还只是想跟叶婧简单明了的说完就回去找陈家媛，但是没想到叶婧这副不哭不闹的架势，难不成不同意离婚？他再一次大声道，“叶婧，我要跟你离婚。”

简慧兰本想继续看戏，可老爷子的大门打开了，她不得不走过去。

叶婧将铁盒子放下，转了转三天前被戴上的钻戒，多闪亮的钻石啊，她将戒指摘下，放在梳妆台上，披上晚上回来，简慧兰送她的披肩，拿起手机，每一个动作都那样从容，最后，她对眼前所有人，投去一个淡然的笑容，即便她心中充满了怨恨，可她让自己必须在这些人面前，保持最好的形象，哪怕是离开。

“好。”

说完，她绕过初吉，朝着被初吉亲手拉进来的家门外走。

“站住。”

所有人都看向那声音的来源，是老爷子。

叶婧本以为自己至少可以演绎一点点泪水出来，哪怕是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老人看，但是她已经哭不出来了，这一刻，她开始理解苏秋末为什么流不出眼泪。心凉了，没了温度，怎么可能流出滚烫的眼泪呢？她近乎从容的看向老爷子，对着老爷子从容一笑，说，“爷爷，我会自己养大孩子，不会再给初家丢脸，请您放心。”

初建怀连忙跑到叶婧的身边，这时小卓也从房间里出来，站在简慧兰的身旁等待着指示。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老爷子发号施令，唯独初吉，他想起了那个也许一直痛哭流涕的陈家媛，他甚至还记得她秀发上那古老的洗发水味道，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老爷子说，“爷爷，我求求您，让我离婚吧，我求求您了，我不能再辜负陈家媛了，我真的很爱她，我不能再让她等我了。我求求您了，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了，我走也可以，不做初家的孩子，也可以，我只想要她。”

简慧兰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震了一下，可是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她看向初建怀，心想，果然是你的儿子，可惜，他是你儿子。

叶婧觉得此刻的初吉可笑至极，以至于她笑出了声音。她很想问一句，那么我呢？可她知道，她早已不需要答案了。看着那个苦苦哀求的男人，曾几何时，他是否也为了让自己进门，而这样求过老爷子呢？

她恨不起陈家媛，可除了恨她，叶婧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她宣泄此时此刻初吉对她的羞辱。陈家媛，你为什么要来清城？既然你早早就爱上了初吉，为什么非要在我和他结婚的时候来？为什么你要把我唾手可得的幸福抢走，甚至让我的孩子没名没分的出生，你为什么非要来跟我抢？她实在想不明白，那个在漠河等了近十年的女人为什么非要在她得到了幸福的时候才跑来将本该属于她的幸福击碎。

哪怕，这早已不是幸福。叶婧甚至忘记，当杨潇出现在婚礼现场的那天，她的幸福就已经破灭了，或者更早，当她愿意配合杨潇拍那些视频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有幸福可言了，甚至是她如果当初不是执意和杨潇分手，等着他玩腻了自己甩掉自己，可能他也不会恶意来破坏。可无论杨潇再怎么破坏，都不及陈家媛出现那一眼对视。陈家媛，你为什么非要毁了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人生？

简慧兰面带笑容，即便那笑容并不友善，走到叶婧的身边，讥讽道，“一个多月以前，他差不多也是这样，为了你。”

叶婧开始懂得简慧兰对人笑里藏刀的原因，哪有什么高级和贵族，不过都是披着显赫外衣的一群行尸走肉，用践踏别人尊严取乐，这样的家她一秒都不想待下去。她看向身旁的初建怀，她懂了，她懂了张姨那晚对她说的话，可惜她才懂，晚了。她学着简慧兰的样子，看向她，说，“谢谢。”

所有人都不理解此刻老爷子那怜惜的眼神，他看到叶婧的一切变化，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挽留叶婧，可他却扶起了初吉，柔声说，“你先回房间，我和她谈谈。”

谈谈？叶婧倒是想知道这个外人看来病恹恹的老爷子，能有什么话对她说。离婚，她同意了，孩子是她最后的筹码，谈？她在计算，这孩子到底值多少钱，几栋房子，或者一个大大的未来？

对，她只能计算这些了，除了钱，她在初家，什么都拿不走。一切的一切都在她计算之内，只是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快点也好，至少她不用逼着自己每天对着阴阳怪气的婆婆，小心翼翼的学着讨好老头子，才三天，她就开始对这个家厌烦至极，苏秋末，为什么你不拦着我，为什么当初你还要劝我嫁给初吉，这就是你口中爱我的男人，守护我的天使吗？还是你早就知道，初吉有了陈家媛，还劝我嫁给他，你安的什么心呢？即便你以为留下所谓的铁盒子可以为我带来帮助，可是，没有人给我拿出来的机会，为什么不早一点给我？

叶婧只觉得这世界对她极为不公，可她又没办法找任何人讨回公道，唯有自己，只能靠自己，她心中无比坚定，必须靠自己，她想起张姨说的话，没错，谈吧，她什么都不说，她倒是要看看，什么都不说，到底能得到什么结果。苏秋末，但愿你最后留下的话可以真正帮助到我，否则，你比任何人都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