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张五妮上次送走楚田后，心中的就建立了日历，过完一天勾掉一格，待勾掉二十五格后，她满心喜悦地等待他明天回来。心里盘算着，为他做什么可口的饭，炒什么菜。甚至晚上亲吻、拥抱后，依偎在他的怀里，对他说些甜蜜的话语，给他怎样的温柔；享受他的爱抚，以及干柴烈火般温顺又猛烈的......想到这些，一团火在她心中燃烧起来，一片红云飞上了脸颊。第二天中午，不知从那里飞过来几只乌鸦，在树尖上盘旋，发出“呱，呱”让人听后毛骨悚然的叫声。一辆草绿色的吉普车停在了她家的门口，车上下来了村里的支部书记和两个陌生人，走进了院子里。在山区的村庄，很少能见到汽车。人们出于好奇，在小汽车周围很快集聚了一群男女老幼。有人猜测着议论着，汽车到来的目的。忽然听到院内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涌进院子，只见张五妮坐在土地上，双手拍地嚎啕大哭；婆婆一手扶着墙，弯着腰泣不成声。张五妮哭着哭着突然身子向后一躺，失去了知觉，休克了，几位中年妇女立即围上去，有的掐中人，有的折腿，忙乎了好大一会，才又听到了她的哭声。这边刚救好少的，那边老的又哭着倒在地上，人们又赶紧去救老的。原来，楚田和另三位工友，因井下塌方被砸死了。这突如其来的横祸，对这家人来说已经是塌天了。公公出门做生意还没回来，不知道儿子的死讯，如果知道唯一的儿子死了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他们结婚才三个月，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就十来天，但两人情投意合，在一起时如胶似漆，分离时朝思暮想。想想丈夫对自己的温顺和疼爱，对他的突然离去，怎能不肝肠寸断，心如刀割。让她没想到的是，上次送他回去上班，竟然是永别。如果知道有此劫难，她宁愿让他在家种地，夫妻相守，白头偕老，平平安安过一生。两人对美好生活的憧憬，随着丈夫的离去，化为了泡影。公公下午回到家中，知道了儿子已经走了，形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实，恼怒的用头撞墙。幸亏几个人拉着才不至于出现另一场悲剧。连续两天，家中哭声不断，大姑姐流着泪在堂屋东间看着躺在床上衰哭不止的婆婆，二姑姐则在西间屋看着哭的死去活来的张五妮。两个姐夫与公公形影不离，唯恐他老人家再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矿上来车，把公公和近门的叔叔及两个姐夫一起接到矿上处理善后事宜。三天后，张五妮身穿一身白孝服，怀抱公鸡，一路哭着将楚田的魂灵引回了老家，在亲朋好友的帮助下安葬了。张五妮趴在新筑成的丈夫的土坟上，两手拍着坟头，用披头散发的头抵着松软的新土，想着已经阴阳两隔的丈夫对自己的恩爱，哑着嗓子不住声的哭泣。她已经没有大的气力在衰嚎了。草儿低下了头，花儿凋谢了，树上的叶子在北风的吹拂下，也纷纷地落下。张五妮的泪水流干了，心进入了寒冬。尽管张五妮悲痛欲绝，但想到两位老人，儿子没了，没了指望，他们心中的悲伤一点也不比自己轻。她要坚强，要撑起这个家，否则，这个家就完了。忙完丧事，人们都走了。家里只剩下了两位老人、两个姐姐和姐夫。她看着两位老人仍然泪如泉涌，自己抹干眼泪，对公婆说：“爹，娘，你儿子虽然走了，还有我，我给你们二老养老。你们二老要保重身体，日子咱还得往下过。”
公公看看她，点了点头，止住了哭泣。婆婆听到儿媳这么说，拉着她的手，哽咽着说道：“孩子，难为你了，你年纪轻轻就守寡，我们对不起你呀！”
她擦着眼泪说：“娘，你就把我当你的亲闺女吧！这样你就三个闺女了。”
婆婆被儿媳妇感动的“嗯，嗯”地答应着。过了几天，她就跟着大伙上山干活，挣工分，回家后收拾家务，挑水做饭，尽可能地不让公公婆婆动手。把公婆侍奉的更加周到了，洗涮浆补，端吃端喝。公婆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逢年过节，公婆思念儿子的心情，她看得清清楚楚，老两口端起碗来，依然老泪纵横。她强忍内心的痛苦，劝公婆吃饭。她何尝不思念丈夫，但她得压抑着，只能回到自己的房里，用被子蒙上头才能哭出声来。为楚田烧过周年，开通明事理的公婆就商议着劝张五妮改嫁。公公对老婆说：“孩他娘，你劝劝‘五妮’，让她趁着年轻再找一户好人家，嫁了吧。虽然咱把她当个闺女待，但是她这么年轻就守寡，咱儿又没给人家留下一儿半女，没点依靠和牵挂。再这样下去，就把她耽误了，不能让她在咱家白白蹉跎了岁月啊。”
婆婆说：“谁说不是呢，儿媳妇是好，咱不能留她一辈子，就是亲闺女，该嫁也得嫁。”
一天，吃完晚饭，婆婆把儿媳叫到跟前坐下，对她说：“孩子，我儿走了一年多了，你还年轻，找个好人家就走吧。我和你爹不能拖累你一辈子，我们不是糊涂人!”她看看婆婆，说道：“娘，我说过，我要给你和爹养老，我不走。”
婆婆生气地说：“糊涂，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跟我们一辈子，即使外人不说，我们也于心不忍啊！我们不糊涂，你也别犯糊涂。”
张五妮趴在婆婆腿上，哭着说道：“娘，都是我不好，没给你二老留下孙男娣女。”
泪水把婆婆的裤腿洇湿了一片。“孩子，这不怪你，我们命里没那个福气。”
婆婆抚摸着她的头，又说道：“你走了，把这里当成你的另一个娘家，想我们的时候，经常来看看，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接下来的日子，公公婆婆到处托人打听有没有合适的人家。一年后，终于有人为张五妮介绍了一个二婚的男人。婆婆为她祈祷，但愿好儿媳能摊上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张五妮再婚出嫁时，让二姐给亲生父母商量，回到父母家发嫁，结果父母嫌死了丈夫的闺女回去不吉利，对他们的儿子不好，不同意她回门。公婆为她准备了简单的嫁妆，在婆婆家出嫁了。从此，张五妮对待公婆比对待亲生父母都好，把公婆家当成了娘家，每年都要看望他们几次。打工挣的钱，逢年过节都要给上公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