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晋国有个将军带兵同后蜀的人马打仗，误入了晋蜀梁三国交界之地伏虞雾谷，后蜀那边便放出信来，谁能趁此取了那将军首级，破了后蜀心腹大患，可得三百金，消息一出，各国江湖皆因此而动，蓄势待发，翠罗衫焉有不动心的道理，可这雾谷地势极险峻，其间虫蛇瘴雾，又有数不尽的奇花毒草，进去了有没有命出来还两说，到时江湖能人异士云集于此，难免刀光剑影，就算平安出来领了悬赏，财帛在身只怕黄雀在后，到头来为他人做嫁衣裳，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遂到楼里探探众人口风。

进来聚义厅仿佛入了乱葬岗，群鸦乱叫，吵得人头疼，末等席位上有眼色的见她来了，让了个座出来，她也不拘，正要坐下，却被首席之下的重裘叫住，就见一人自他下首站起来去了对面，翠罗衫走近了，还未坐定就听他道；“脸色那么差？”

又兀自伸手捏了她肩头，不禁讶然，“才几天，憔悴成这幅模样。”

他向来手劲颇重，每每捏的人肉疼，翠罗衫没来得及躲开，倒扯动臂上伤口，牙缝里吸进一口凉气，教他看在眼里，靠回去端起茶来吹了口浮末，不动声色道：“又惹上麻烦了？”

翠罗衫闻言叹了口气，歪在椅背上，举起茶盏懒懒端详上头的缠枝莲花纹，“碰上群无头苍蝇，也不长个眼睛，专寻我的晦气。”

“看你这样，没占着便宜？”

重裘点手叫人来给她换茶。

“我好歹也是你手底下出来的，就那么没劲？”

翠罗衫瞟他一眼，又搁了茶盏往外巡了一圈，“清明坟前人都没这么齐全。”

重裘受了冷脸，无奈笑笑，“本来只是叫了甲乙两诀的人上来，下面几个听到风声，也要上来凑热闹。”

翠罗衫下首的飞锡手里捋着耳畔一缕碎发靠过来，凑在翠罗衫身上嗅了嗅，掩面窃笑，“你这是，又去找你那相好了吧。”

又拿胳膊杵她一下，“我可都听着了，挂着彩呢还不消停，咱们翠姐还真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翠罗衫正没好气，听他言语冷笑一声并不搭理，飞锡也不在意，越了她向重裘套近乎：“统领，你是什么主意？她去不了，和我也是一样的……”

话还没说完，只听重裘咳嗦两声，厅内雀声渐息，楼里的主事从梯上下来在首位前站了，简单吩咐了几句底细，又一阵风似的走了，低阶的多数知道没了指望也随着出去，剩下甲乙诀五人并丙字诀几个不服气的，翠罗衫混在其中听他们商量，单干还是联手、带些什么东西、钱怎么分，插不上句嘴，本就没想明白，现今听了一耳朵，更觉混沌，重裘见她不言语，只道她也有心掺和其中，遂与她道：“你别去了，伤处蒙了瘴气更好不了了。”

翠罗衫咽了茶水刚要答话，又见谁从厅外进来，请她上楼去牌子间领新牌子，领了牌子出来，却见贺三身边的无野早等在廊上，迎上来问好，“秦姐姐。”

翠罗衫答应了，把牌子拍在他肩上，“你在这里偷闲，小心我告诉三爷去。”

“姐姐，天地良心，快看我这满头汗。”

无野拿手擦了汗就要往她身上抹。

翠罗衫绕着躲闪，“哎哎哎，同你说笑的，等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这个牌子紧急，和姐姐说一声，得在一旬内结出来。”

翠罗衫翻了翻手里的牌子，不由苦恼，“好琐碎，往常这样的牌子不都是派给下面的人做，怎么分到乙字诀来了？”

“三爷嫌他们活儿做得不干净，我思来想去，还是娘子最细致。”

“少奉承我，明知道有个好差事，还这个时候找我，等我结了这个，人家赏金都拿回来了。”

“好姐姐，就当帮我个忙，上次三爷发了好大的脾气，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说罢还缩脖做个畏缩模样。

“哄我呢，我才不信。”

翠罗衫教他逗笑。

“那边说了，办得好了必有重谢，这一单楼里只抽三成利呢。”

“算了，不去就不去，去了伏虞也未必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不是。”

无野听她答应下来，松了口气，像模像样作了个揖“姐姐的大恩大德，小的无以为报，只有来世当牛做马……”话还没说完就教她打断，“要指望你的来世，我都能去贺兰山上放马了”，抬头便见翠罗衫手拿牌子指点着他，嘴上虽嗔眉眼却笑，倒着走出几步转过头下楼去，自己整了形容，也拾阶上楼。

晚间，无野觑主事回禀事务的空儿替贺三添了茶，正欲退出去，那面贺三却不轻不重地搁了茶碗，便把头又沉了些，立在一旁，待主事起身告辞，外面梆子正响三声，打更人道一句“平安无事呐。”

送完人回来，贺三已转在书桌后面，无野忙上前为他铺纸，镇纸还未放下就听得：“听说会稽的差事有人接了。”

“是，那边要寻个稳妥人。”

无野手上动作未停。

“所以，你亲自去求了翠罗衫。”

贺三语气淡漠。

无野扶倒松墨，退一步跪下，“三爷，秦姐姐对无野有恩，我不能看着她……”

“她本事大着呐，轮得到你操心。”

“可柳梢楼的人说，她身上还有伤。”

“那是她自找的。”

贺三扬扬下巴，无野会意，从地上爬起来添水磨墨，“你跟下面的人怎么说？”

“只说斯事体大，不容闪失，他们也就不敢多问。”

“呵。”

贺三撂了笔，冷笑一声“你主意拿得很定，既如此，一个小小伏虞也不在话下罢。”

“属下定当尽心竭力。”

贺三折了手书，递予他，“今夜就动身，去吧。”

无野躬身接了，“是。”

“再有这样的事，打折你的腿。”

外面脚步渐悄，贺三拍拍手，便有人从门外隐入跪在地下，称声楼主，他走到那人面前，开口道：“会稽？已经有人去了罢。”

“酉时便启程，按脚程如今……约莫到润州了。”

那人不曾抬首，

“你同去，拖住她一两日，不要漏了马脚。”

“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