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歌楼里结了牌子走出来，翠罗衫莫名松了口气，方才下楼不巧撞上丙字诀统领，那双贼眼睛瞟她瞟得都快蹦出火星子，自己不过晚回来几日，他们就惦记的这么着，也难怪，楼里虽有明令禁止自相残杀，可要是谁倒霉哪天自己栽了，便怨不得弟兄们升官发财。此番虽算不上劫后余生，倒也算了却一桩心事，需得找个地方好好吃酒抒怀，思来想去唯有一处令人心痒，于是回去改换衣裳、揣了银子，趁夜色撩人，轻车熟路探入柳梢楼。

酒过三巡，酒盅都失手掉在地毯上，桃山虽已醺醺然尚能镇定把盏，翠罗衫却只知觍脸向他痴笑，拿指头戳着他胸口道：“我受了那么多委屈，你还不肯给我招招魂，压压惊。”

桃山抿了口汝窑盅子里的竹叶青，闭目陶然而笑，摇了摇头，翠罗衫不依不饶，探身揪住桃山身上的竹月袍撒娇，“鬼知道我还有没有命再来，你别那么狠心。”

桃山任她摇晃，稍向她倾了身，“要不，我站起来给你翻个跟头。”

翠罗衫自然不依，口里只管美人、好哥哥地叫，软声媚气地磨了他半天方才答应，“没有乐曲我是不舞的。”

翠罗衫忙不迭将桃山拉到堂子里，撇了几锭银子给乐师，叮嘱声“慢些吹打。”

桃山无奈笑笑，趁着乐师商量调弦活动了手脚踏上台子，时近四更，堂子里原本只剩些许尚在取乐不曾歇息的倌客，听到曲乐声都停了动作看向这边，楼上偶有几对未睡也闻声倚栏观舞，翠罗衫随便捡了个位置席地而坐，拔下头上银簪击节相合，正到精彩处，却见那玉人翩翩而下飘到她面前，袍角轻软拂面，带起香风阵阵，侧身仰面去寻，却教他春柳枝轻点额头，转眼玉人又远去，仿佛神女一梦。

一曲终了，四周稀稀落落响起掌声，楼上各人见没有热闹看了，又相携回屋，唯有一人还立在那儿，突兀的很，翠罗衫歪头眯眼望去，拉住桃山衣袖举起酒壶遥遥一敬，“三爷，这舞我花了钱的。”

“那还要多谢你了。”

贺三手把朱栏，举杯回敬，桃山与他见礼，他亦颔首。

“三爷客气。”

有道是酒壮怂人胆，翠罗衫也借着酒力充起大来。

贺三并不在意，只噙笑冷眼看她拽低桃山与他私语，二人不知说了什么，就见桃山半跪在地上笑得花枝乱颤，翠罗衫一时也顾不上体面，攥住前襟将他扑倒在地，手上没轻没重的打了几下，打得人直咳嗽方罢手，从桃山身上下来气犹未消，还要拧人大腿，桃山却猛地坐起来将她制住，把人拖进怀里拿手臂锁住，在耳畔哄了半天才平息。

且说翠罗衫因着桃山屡屡挑逗生了恼怒之心，有心教训他却苦于饮了酒又有伤，身子疲乏无力兼带三分疼痛，还不肯示弱，直待桃山服了软才肯罢休，倚在他肩上歇了半刻，由他弯腰拾起簪子半挟半靠领回屋，教他卸坐床上。

束袖下臂膊蜿蜒似蛇行，自桃山颈后游回真身，指尖却作鳞片无意划过他颈前雪色肌肤，翠罗衫屏了眉眼欲说还羞避向别处，甫一抬眸，竟被桃山冷不丁捉住手指，拉近面孔，热气霈在面上，向下熟了一片，怯生生转过脸来就见他笑吟吟盯住自己，抬手抚上她一只朱砂耳，开口：“你这道行呀，啧啧啧，尚浅。”

随手拨了下耳垂，激得翠罗衫麻了半边，欲躲又无处躲，那手又向下托住她肩胛之间，顺着脊骨走下去，在腰窝处一按，翠罗衫便整个扑进怀里来，桃山拢住她，在她耳畔戏谑：“还想跟我学吗？姐姐。”

翠罗衫见诱他不成，好不懊恼，偏偏没法子，在他怀中拿头顶了一下，使了个金蝉脱壳，抱着胳膊滚向床里，口里只说：“好困好困”，过半晌朝外看，耍无赖道：“你怎么还不走？”

桃山见她这般模样，渐敛了瞳中一池秋水，从袖中掏出帕子在她额上狠狠擦了两下，脸上笑意颇有些狰狞，“这是我的屋子，我走什么？”

，说罢，将帕子盖在她脸上，揉着额角打开门，不一时便有丫头们抬进热水、屏风服侍她擦洗，待歇下，已近天明。

窗外竹竿上两只鸟打架，叫的好不凄惨，生生唤醒了翠罗衫一副菩萨心，眼睛还未睁手已摸上发顶，欲寻一支簪子丢出去帮帮那恃强凌弱穷追不舍的胖喜鹊，却摸空，睁开眼，原来乌发早教人拆下，拿根绸带绑在脑后，又探向枕下柳叶镖，桃山倒伸腰走进里间来，启了花窗，拿桌上杏仁驱散鸟雀，“去去去，别处打去。”

回头见她醒了，也丢过杏仁来，“还不起？连鸟都出来打食了。”

翠罗衫撑起衾被挡了，歪在枕上，“头晕得很。”

“活该，怎么不喝死你。”

桃山嘴上说着，人却在移至床边坐下，翠罗衫也自觉抬头枕在他腿上，闭目由他按揉穴位，桃山低头，半匹青丝随之泄下，搔在脸上轻轻痒痒，羽毛一般，翠罗衫便顺手缠住他一缕，绕在指尖玩耍。

窗外直扑进只灰鸽，落脚在窗棂下，嗓子里咕咕两声，又打碎回笼好梦，翠罗衫猛坐掀被，惊得鸽子展翅欲飞，熄了嗔怒唤它近前，从腿上抽出纸条，桃山识趣起身传饭，还未走远就教她拉住衣角，“不用了，没那个福分，我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