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老话我想你们可能没听过，不过没关系，我现在说与你们听听。”

邱桑芜注视着众人，声音逐渐冷冽：“一两毒空木，半步入黄泉；二两鸡瘟柴，阎王亲自来。”

“你们若还想吃，请便！不过吃之前请你们自己挖好坑躺进去，省得作死还要麻烦别人，损人不利己那可是要折阴德的，死了都得遭报应！”

邱桑芜的嗓音不大，带着些铁石心肠的凉薄，在场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个个噤若寒蝉。

有人将手中的野果扔了出去，也有人被吓得脸色发白躲得远远的，但依然有人犹豫不决舍不得手中的果子。

他们像是赌场的囚徒，在死亡与饥饿间来回挣扎。

许是天气的燥热容易让人上火，邱桑芜看着那些仍然在放弃与坚持中徘徊的人怒气蹭蹭往上冒，左脚的疼痛也让她备受煎熬。

她的导师说的没有错，她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她的所有耐心都贡献给了土地上生长的幼苗。

若非顾及这是一群人命，她当真会转身就走，一个眼神都不会留下。

“你少在这儿吓唬人！”

“你真有这么好心提醒我们？谁不知道你最是心眼多，之前治热病的草药不分给我们，那么多烙饼也藏着掖着，若不是被我发现，你能拿出来分给大伙儿救命用？”

“我看你就是巴不得让我们都饿死了你才高兴！”

“你简直是蛇蝎心肠！”

这边火气还没下去，那边挑火的又开始拿腔拿调，气得邱桑芜想将他的头都拧下来，真是东西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萧寒松顺着说话声在人群里找到了躲躲藏藏的陈贵，原本温润的星眸逐渐冰冷，神色也越发阴沉，落在陈贵身上的视线都透着浓烈的杀气：“看来有人被卸了一只手还是不长记性，我不介意帮他将脑袋也一并卸了！”

陈贵被吓得一哆嗦，又往人群后缩了缩，只露出半张憋屈的脸来。

他吃过萧寒松的苦头，不敢明目张胆的跟他斗，更何况他这会儿背着那个死丫头，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手来，想想便又壮了胆，昂首挺胸的从人群背后走出来，耀武扬威的像只胜券在握的雄鸡。

杜存银瞧见萧寒松眼中因为陈贵污蔑邱桑芜而生的杀气，越发嫉妒邱桑芜，自然而然的就和陈贵站在了一条线上。

阴阳怪气的开始数落着萧寒松：“怎么？你这是事情暴露想要杀人灭口？”

萧寒松本就对杜存银有些厌恶，这会儿听她出来说话，凉薄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眼中依旧杀气缭绕：“你若想死，我有的是办法成全你！”

“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杜存银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威胁过，更何况是这个看起来比乞丐还寒酸的少年，而他对自己和邱桑芜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这让她觉得自己备受侮辱，愤怒与嫉妒让她面部逐渐扭曲，当即就要扑过去拼命。

若非胡常娟手疾眼快将她一把拉住，只怕她现在已经被愤怒的少年踹出几米远了。

冯氏兄弟眼见情况不对，忙站出来为剑拔弩张的几人打调和。

冯全满挡在萧寒松和杜存银中间，将两人视线隔开，虽也有些气恼杜存银的蛮不讲理和泼辣，但到底曾经是同村的，他也不能看着她中毒，只能好心相劝：“杜存银你好好说话，桑芜阿妹人好心也好，要不是她，这几日我们就得挨饿了。”

“她是好心才提醒我们，你这人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出口伤人？”

冯全福也觉得杜存银这次着实有些过分，明明邱桑芜兄妹俩挺好的，找到食物不仅给他们说，还帮忙辨认有没有毒，明明就是两个好人，他不想让杜存银欺负他们。

闪身挡在杜存银面前，高大的身躯跟座小山似的，将不知好歹的丫头逼得退了一步，看起来也是生气了：“昨天吃山莓的时候你可没拒绝，当时要不是桑芜阿妹和寒松兄弟，我们还都不敢吃呢！你现在说这话可是在打自己的脸。”

冯全福这个二愣子有一天会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发脾气，这是杜存银万万没有想到的，她一直以为这二愣子从小到大脑子就不好使，谁叫他帮忙他都应，有人欺负他他也只会乐呵呵的傻笑，更别说会对人发脾气了。

却没想到此时此刻这个傻子竟然也是为了邱桑芜那丫头，杜存银像是吃了孵坏的臭鸡蛋，恶心得不行。

她一边叫嚣着一边用力将冯全福推开，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有人挖了她墙角，即便那墙角她并不放在眼里，但也足够让她感受到被孤立的滋味：“你这傻子，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你给我滚开！”

冯全福被推得踉跄，让他哥扶了一把，冯全满看向杜存银的目光越发不善：“杜存银，你别欺人太甚，我弟老实不跟你计较，我可忍不下这口气，你若是再骂我弟弟，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或许是多日来逃难奔波让杜存银这个从小到大没吃过苦的大小姐受尽了苦难，这会儿终于到了临界点，让她忘乎所以的崩溃发疯：“冯全福，你别忘了你们兄弟只是我家的奴隶，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活的不耐烦了吗？”

冯全满也受够了杜存银的撒泼，红着眼对地上的女人怒吼。

“杜存银，你现在已经不是大小姐了，麻烦你清醒一点吧！你现在是在逃难，是个随时都会饿死渴死的穷乞丐臭难民，别再摆大小姐架子了，这里没人是你的奴隶，也没人忍你的脾气，你爹已经死了，除了你娘，这里没人会护着你！”

“还有，我们兄弟俩没有卖身到你家，我们不是你的奴隶，你以后不许对我弟弟大呼小叫。”

“不要脸的白眼狼，我家白养你们兄弟这么多年了”杜存银坐在地上又哭又骂：“你们就是欺负我爹死了没人撑腰，没良心的东西，背信弃义，你们会遭天谴的！”

边关贫瘠，本就养不出温婉的人，杜存银家是因为早些年米粮涨价的新政策才突然发家暴富的，她也不是个正儿八经养大的大家小姐，她小时候在村子里就是个混天混地的小霸王，长大后到了镇上，成天游街串巷欺压其他商户家的孩子，后来又学会了市井泼妇的本事，并且洋洋自得，遇到不如意的人或事就破口大骂，少有人骂得过她。

冯全满虽不像他弟弟那样老实憨厚，但也是个耿直死板的性子，遇到杜存银这种撒泼打滚的，他骂不出口，也只能憋红了脸认栽。

邱桑芜被尖锐的哭骂声震得耳朵疼，本就稀少的耐心耗尽了，颇为烦躁的抬了抬眼，耀眼的光晕刺得她头晕目眩，夜里沉淀的露水已经被晒干了，落在身上的阳光也逐渐升温。

再耗下去也没有意义，平白浪费赶路的时间不说还徒惹事端，邱桑芜不耐烦的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看了眼面红耳赤的冯全满和撒泼打滚的杜存银，左脚持续不断的疼痛让她身心俱疲，忍着怒气靠在萧寒松肩头瞌上眼：“哥哥，我们走吧！我不想管他们了！”

“好！”

萧寒松应声，冷冽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收回来，转身对躲在一旁的萧婉道：“娘，我们走！”

萧婉因为陈贵和杜存银对邱桑芜咄咄逼人而吓得发白的脸色还没缓和过来，听到儿子的声音这才惊醒，抱着怀中一样吓的缩成一团的邱呈言脚步虚浮：“好，好……我们走！”

“寒松兄弟！”

冯全满见他们要离开，有些慌忙的叫住少年，听得出声音里有些许歉意。

萧寒松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冯氏兄弟对他们的善意他看在眼里，脚步微顿，转过半边脸，像是对他，又像是对所有人说道：“信得过我们就跟上来，信不过就不必跟着了。”

萧寒松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他其实并不想多此一举，但他自认为是了解邱桑芜的，他怕到时候真有人出了事邱桑芜会后悔没能坚持劝住他们。

更何况，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如今小丫头腿脚受了伤，他需要有人帮忙，即便是在他出去找草药找食物时帮忙照看她们也好。

但那些人得是心甘情愿的，不然他信不过他们。

“哥？”

冯全福看着萧寒松走了，转头看向自家哥哥。

“走！”

冯全满丝毫没犹豫，拽着冯全福就快步跟了上去。

陈德胜看着走远的少年，沉思片刻，也默默跟了上去。

胡常娟不知所措的拉了拉杜存银的衣袖，却惹来了杜存银的极度不满：“拉什么拉？你要去你就去，反正我就是不信那小贱人的鬼话。”

人群里也有人跟着要走，杜存银恶狠狠的瞪着他们：“你们是不是都傻了？放着这儿好好的果子不吃，跑去跟他们饿肚子？”

“你们可要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可不一定有这个店了，下一次再找到吃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你们熬得住多久？”

刚迈出脚步的人又开始犹豫了，杜存银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荒郊野外找到吃的不容易，他们都不想死在这儿，可这些果子他们也不敢轻易尝试。

就在这时，陈贵站出来了，他掩盖住眼中的阴鸷，猩红的怨气化作脸颊上深陷的笑纹，走到人群中央大声喊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哄闹的人群齐齐看向他，他便再次扬声道：“我刚刚摘果子的时候已经吃了好几颗，我现在还好好的，我没有中毒，是她们在撒谎。”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被人群围绕在中心的男人，看着他精神抖擞的模样，有人眼中开始放光。

陈贵观摩着众人的反应，在他们犹豫踟蹰间见缝插针，悲愤的高声呐喊：“大家不要信她们的鬼话，她们在骗我们，昨天那些红色的果子我们能吃，为什么今天的就不能吃了？”

人群里开始窃窃私语，从轻若蚊蝇到沸腾起来不过片刻，他们动摇了。

一个妇人也站了出来，满是庆幸的向众人展示：“我，我刚刚也吃了一颗，我现在也没有不舒服……”

这一刻，所有人都信了。

“他们故意骗我们？为什么？”

“呸！亏我还信了他们，差点儿就着了他们的道了，真是太阴险了。”

“她们肯定有阴谋，我们不能放过他们，我们要团结起来！”

陈贵向众人怒喊：“我们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让阴险小人付出代价！”

“让她们统统去死！”

看着被激怒的众人，听着他们愤怒的呐喊，陈贵阴狠的目光穿过层层人群，看着萧寒松一行人消失的方向，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其实没有吃果子，在听到果子有毒的那一刻，他的心中便已然生出了一个计划，什么半步入黄泉，阎王亲自来！

他要他们统统都下地狱，一个都别想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