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些什么？”
四月兀自发呆，却听到楚桓问道。她回过神来，对他笑笑：“想起从前的事来罢了。”
她虽然没说，楚桓却立即想到了昨天夜里她同他讲的，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方才定是想到了那人，所以才会从眉梢到眼角都透着不自知的喜悦平和。他没有追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中莫名的不舒服。四月接下来又给他讲正月十五逛灯会的事儿，可是讲着讲着，就发现楚桓似乎对此并不怎么感兴趣。于是她便识趣地停了下来，将那块刚绣了几针的帕子又拿了起来，安安静静地绣着。楚桓手中捧着一本书，可半天也没有翻一页。他从书页间悄悄抬头，只能看到她的半张侧脸。她从外面回来便拆了发髻，只松松的绾在头顶，此刻有一缕头发滑落了下来，垂在她弧度优美的下颌边上，随着她的呼吸轻轻动着。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落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美的金边。不知怎地，楚桓心底的那点不舒服就消散开来了。她坐在那里，美好的像一个梦，这样的姑娘，何必与自己绑在一起。他想着，不由嘲笑起自己方才生出的那一点心思来。不一时，外头的丫鬟便悄声提醒两人该用膳了。四月搁下帕子，见楚桓没什么意见，便扶着他走了出去。桌上的菜色更丰盛了些，楚桓没什么胃口，只每样略略尝了几口便搁下了筷子，四月虽觉得好吃，可也谨记着晚上只能吃八分饱的道理，也十分克制。“不喜欢这几道菜？”
楚桓见她吃得少，不由问道。“喜欢，”四月如实回答道，“只是晚上吃多了怕积食，只吃八分饱就可以了。”
楚桓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四月看着他喝了药，稍稍走动了两圈之后便躺到了床上。她在桌旁看了一会儿书，只是心里纷纷杂杂的，眼瞅着翻得页数挺多的，实际上根本没看进去几个字。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她想着楚墨白的出现，萤火说的他的过去，如烟成了姨娘，这些都是前世里不曾发生的，或者说是前世发生过她仍不知道的。前世的时候她活得小心谨慎，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连扶风院的院门都不会出。而今生她既然想改变，那就不能如前世般万事皆置身事外了。萤火这丫头十分机灵，前世总拿这内宅里的事情对她说，也不知道她都是从什么地方打听来的。只是那时她并不在意，连她讲的时候也只是顺带听一听罢了，更不用说主动问了。今生她既然想知道是谁害死了楚桓，那少不得需要把这府里的人和事都摸清楚了。这样想着，她便唤来萤火，对着她的耳朵一阵耳语，萤火听了虽有些意外，还是应了下来。天色暗了，见丫鬟们点上了烛火，四月便把书放下了，回到内室摸索着脱了外衣，仅着中衣上了床。她昨日睡得晚，今天起得早了些，晌午时又没歇成，此刻真的有点乏了。从她进屋到躺好，楚桓都没有发出声响，似乎早就睡着了。就在她迷迷糊糊要坠入梦乡的时候，忽的听见楚桓说道：“明日回门，母亲那边想必已经备下礼了，我也吩咐银烛从库房里挑了些东西，明日里你一并带回去吧。”
四月的睡意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回门？我……能去吗？”
她把这件事完完全全忘到了脑后。前世的时候她倒是没有忘，惦记了整整一天，可在当日却被楚夫人拦住了，说楚桓身子不好不能去，她在这府上安心伺候着便是了，礼物她会命人带去林家。现下她根本连想都没有想，却被楚桓主动提了起来。听了她犹犹豫豫的问话，男人在黑暗中笑了起来：“为何不能去？三日回门是规矩。”
“我以为……”四月想说我以为我被卖入楚府便没有了这些自由，只说了三个字，便停住了，把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里。可楚桓似乎知道了她的意思，再开口时，语气变得郑重了些：“你要记得，你是楚府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是这府上唯一的少奶奶。在这个府里，除了祖母和父亲母亲，再没有比你尊贵的人了。”
四月点点头，又想到这样黑楚桓一定看不见，便说道：“我知道了。”
“明日回门的时候，我怕是不能陪着你了。”
楚桓的声音和缓了些，说道，“马车和回门礼都已经备好了，明早你不必去请安，用过早膳之后便早些往家里去吧。岳父岳母怕是已经想你了。”
“嗯。”
四月应着，心里头却没有太多期待。她放不下那个家，可那家早已放弃了她，只有娘还会稍稍惦记着她些，爹和哥哥更惦记的，大概是她带回去的回门礼。“我不知道母亲会替我操心这些，”四月说道，“还有你，不必叫银烛特地挑了东西。”
“按理来说我应当陪你一起去的，偏偏我出不去，”楚桓略带歉意地说，“哪有成亲后女子独自回门的，左右邻居定会议论纷纷。我对不住你，只能在这上面稍做补偿。”
四月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想到自己那不成器的哥哥，忍不住替楚桓从库房里挑出来的东西不值。如果她早知道楚夫人会同意她回门，莫说是楚桓这边，楚夫人那边她也一定会劝阻着些，回门礼能省便省，若是他们执意要备下，那便备些吃食用度就足够了。她知道楚家并不缺这一点钱，也不是向着夫家，只是一想到她带回去的那些东西最后八成会被哥哥拿去当铺低价当掉，她就为那些东西觉得不值。况且收了那些东西的店铺，八成还是楚家名下的，哥哥当了之后定没钱去赎出来，所以东西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了楚家，还白白搭进去不少银子。哥哥自从染上了赌，便一直是这个样子，陆陆续续败光了家中本就不厚的家底，当掉了仅有的几件值钱的家具，甚至连亲妹妹也被卖到了楚府上，可他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每日里仍旧出入赌坊，所幸他也知道家中没什么银钱，并不敢大赌，也不敢去借利子钱，输光了就只站在旁边看着，直到天色擦黑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