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学生和教育机构，其他打工人是没有寒暑假的。找了一个不放假的工作日，傅砚清打了一通电话到办公室：“刘秘书，我今天晚点去。上午的会议取消，有文件先放我办公桌，有事你替我处理一下。”

盛京天亮的晚，外面仍旧灰蒙蒙的。刘秘书已经抵达工作岗位了，翻着手头的几个文件，一一跟傅院长汇报着工作：“有些我可以代签，有些必须得等您回来亲自拍板定夺。”

“上回您一直查的申江贪腐案，现在有眉目了。一团的团长借着新编戏的由头，拿了两个亿，进了自己口袋。”

“还有下面有市场部的同事，提议可以让京剧走进ktv，开会也是一致通过了。等您回来，再研讨一个正式实施的方案。”

“您上次批评的津城像配音工作，津城那边写了检讨书过来，另外，津城院长也过来了，想找您当面做思想汇报。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安排见一面？”

……江时亦睡眼惺忪的坐在床上，透过门缝，看见傅老师站在客厅，正云里雾里的说些她听不懂的官腔官话。“我今天大概没时间，你让津城院长在京等一天，明天我找时间接待。”

“还有，游宴平现在上任了吗？”

“已经走马上任了，傅院长。”

刘秘书在那边汇报着：“津城的事闹得大，已经撸下去不少高层，腾出来一些位置。”

“依我看，不如直接把津城院长给游先生做。我可不是溜须拍马啊，主要是游先生有这个能力，他在任，您也能少操点心。”

“要不要我们开个会谈论一下……？”

“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了。”

傅砚清单手扣上衬衫的扣子，眉头细不可察地皱了皱。“劳民伤财。”

“开会不过占用大家时间，让同事们拿这个讨好我的功夫，干点有意义的事。别去损人不利己。”

“要是工作太清闲了就休息，我不喜欢弄那套虚的。”

刘秘书一直点头称是，又跟他交代了一会儿工作，才将电话挂断。回头江时亦已经穿好了衣服，洗漱完成，从浴室里出来。她的眼光不错，低领毛衣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他只看一眼，就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那个，傅老师~”她在身后叫了他的名字，“您去上班吧，不用管我，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你觉得你说的话在我这里，还有可信度么？”

傅砚清将目光移回来，敦促了一句，已经带着她一起出门了。江时亦跟在身后，不情不愿的走下楼去。明明是为了他好，却因为自己将避孕药换成维生素片，被他当成不可饶恕的错误，再说什么决定都失了份量。单位的车已经让刘秘书开回去了，这一次，没有公车私用，便叫了出租，带她一起去了医院。其实即便他开单位的车，也没人认得出来。毕竟不是豪车，也不像检察院那样有特殊标志。.江时亦没心情像上次那样，挑两只可可爱爱的口罩掩人耳目，只在医院买了一次性口罩。这种遮遮掩掩的感觉让她十分不爽，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挽着他的手，跟他一起走在街上，像一对真正的金童玉女……不，老夫少妻那样。可惜他对她义正言辞的拒绝，不止一次了。傅砚清挂了妇产科的号，跟她一并去专家诊室，江时亦又开始打退堂鼓。“傅老师，要不咱们买点药，自己回去吃吧。”

她好怕面对医生。如果他不相信自己，担心她再一次成了漏网之鱼，哪怕由他去买药，看着她吃下也行。傅砚清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跟她进了医生办公室，不允许她逃，也不能再拖了。医者父母心，只抬头打量了一下患者，随即开了单子，让江时亦去检查。低头速写着出诊记录，时不时问向傅砚清：“你女儿怀孕多久了。”

“大概有一个月。”

傅砚清答。“用验孕棒查了是吧。”

医生问。傅砚清“嗯”了一声。医生又问：“是初次有孕吗。”

傅砚清答：“是。”

医生问：“产妇年龄。”

傅砚清答：“十八岁。”

医生握着笔的手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即便从业这么久了，没有丝毫麻木，始终怀着赤诚之心。看见低龄产妇，仍觉痛心惋惜。想必眼前的这位——女儿爸爸，也一样着急吧。医生一天接诊无数，如果是小夫妻俩来建立孕妇档案，通常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还会拉着医生问东问西。只有这种，还没到法定年龄结婚的女孩子，戴着口罩，神色凝重，一脸怕见人的样子。“十八岁，就是十七周岁。”

医生停下笔，突然觉得没必要再建什么孕妇档案了。所以接下来的身高体重血压都没有问，公事公办道：“家属的意思是流产还是保胎？”

傅砚清隐藏在袖子里的那只手握成拳头，心在滴血。“流产。”

他说。跟医生所料无异，这个年龄的小姑娘现在生孩子，除了辍学去工厂打工，再跟男朋友纠缠彩礼钱，还有什么前途。“这边跟家属说一下，流产手术都有风险，哪怕是现在号称的无痛人流。”

“医生是不承担意外的，您需要跟我们这边签署一个协议。当然，医生的天职，都是会尽最大努力，将对产妇的伤害降到最低。”

“还有要提醒的是，家属一定要吸取教训，让女孩子好好爱惜自己身体。虽说流产对于孕早期来说，是心理创伤大于身体，但是流产的次数太多，以后对于受孕还是会有一定影响。”

医生交代完，很快将知情书拿过来给他签字。傅砚清抿了抿唇，在上面落下自己的名字。“医院这边推荐无痛人流，不过也可以根据家属意愿更改，选择药流，或者其他。”

“等下女孩子出来，你们再商量一下。我先接待下一位患者。”

傅砚清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望着走廊里摩肩接踵，等待着江时亦从监察室出来，十分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