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两银子?

沈清婳皱眉，看了眼金色半蒂莲纹印。

这系列的玉器摆件，还是经她的眼一一过目的，怎么可能卖如此高价?难道有什么人从中作梗?

白芍反倒脸色古怪，暗忖:小姐给人看病的出诊费就一千两银子，就这，她家小姐还不愿搭理呢。

李潇潇见她脸色不好看，得意一笑。

当年春宴，沈清婳故意把她推入泥坑，害她在长辈面前丢脸，她可是能记一辈子的。

只要让沈清婳出糗，她就开心。

“不是什么大事，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补偿不补偿，到时给你祖母解释清楚就行了。”

沈夫人横了李潇潇一眼，阻止她再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对沈清婳淡声道。

“九天城那遭瘟的地方能赚到什么银子?就知道逞能!”沈清安突然冷哼出声，又气道：“都是那不开眼的婢女，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亏七姐之前还提醒过她，竟然把主子的话当耳旁风!留她有什么用？”

说着就要冲出去，有要动手的架势。

沈夫人三人齐齐一惊，知道沈清安脾气一上来就要惹祸，而且拦不住。

李潇潇靠他最近，伸手去抓他胳膊，却被沈清安用力甩开，幸好沈夫人和沈清颜两人在后扶住，避免倒仰栽地。

屋内，婢女们神情慌张，纷纷低头。主子的事她们自然不敢参合，尤其还是家中最受宠的小公子。

即使沈夫人喊她们上前拦人，她们也只挡在门口，不敢靠近沈清安半步。

“滚开!竟敢挡小爷!”

沈清安沉脸怒道，少年挺拔的背脊隐约有了些凌厉之气，暗红长袍随他疾步，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沈清婳在听到“七姐”时，深深看了沈清颜一眼，侧头转向少年的目光又变成了无奈，几步上前，紧握住他手腕。

“你也拦我?”

沈清安眼尾微红，冒火的眸子异常明亮，看沈清婳的目光透着难以置信，似乎沈清婳背叛了他一般。

“不拦你，让你大晚上疯跑出去?”沈清婳挑眉，又正色道：“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这点小事大伯母吩咐一句就是了，哪里用到你?”

沈清安微怔，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可……沈清婳什么时候顾及身份尊卑了?

记得三岁他朝乳母乱发脾气，她还凶过自己，不仅如此，竟然还替他向人家道歉。他活了十四年，就没见过有主子对下人道歉的。

望着沈清婳一本正经的神情，总觉得这女人又再哄他。

沈夫人见人被劝住了，松了口气，复杂地看了眼沈清婳。

李潇潇却冷哼出声，使沈清安回神，发现不知不觉间身旁女子已经把他带到了内室。

沈夫人几人默默跟着，婢女们大气都不敢出。而李潇潇正愤然盯着他：“好啊，我今早专门找你玩，你推三堵四，方才你生气推我也就罢了，对你的九姐姐倒是偏心得很!”她视线移到两人的手腕上，眼中酸气直冒。

沈清安脸一红，微微低头。

不是他不想甩开沈清婳，而是这女人天生神力，他根本挣不开。从小沈清婳就举大石哄他玩，还骗他说自己是仙女下凡，让他叫“神仙姐姐”，想到当时沈清婳得意的嘴脸就牙疼。

沈清安没脸说，心下恼恨，暗中瞪了沈清婳一眼。

“怎么十年还是这毛毛躁躁的性子?一点长进都没有。”

沈清婳照常无视李潇潇，顺势松开他的手腕，声音多了几分严厉。

沈清安一触她微冷的目光就发怵，三岁那年，郭家那混小子欺负玥姨的时候，沈清婳就是这表情，硬生生把年龄大他们三岁的小人吓跑了。

沈清安重重坐回梨木椅上，揉了揉右腕，嘟囔道：“我怎么没长进?梁祈福那小子就不如我。”

沈清婳眼角微抽，想起经常跟在沈清安身后，长得像福娃娃的小人，心下无语。

李潇潇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沈清安与那些世家子弟吃喝玩乐可是出了名的嚣张，四大家族子弟中脾气差的，他能排第二。

无论在沈家还是在外面，她都没见过沈清安有那么听话的时候。

看了眼沈家母女习以为常的表情，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低估了沈清婳在沈清安心中的地位。

“清婳，时辰不早了，你以前住的院子也都收拾好了，让月梅带你去蔷薇院吧。”

沈夫人忍不住开口，每次看沈清安跟着沈清婳一起，总有一种儿子是别人家的诡异感。

林嬷嬷不知何时站在沈夫人身后服侍，粉衣婢女却留在了沈清婳身边。

沈夫人不给沈清婳反驳的机会，安抚道：“你初来乍到，让月梅在你身边照顾，帮你熟悉沈府的事，我也放心些。”

一直沉默的白芍却脸色微变，哪里照顾人?明明就是监视还差不多。

沈清婳察觉白芍的反应，拉住她手臂安抚，抬眸浅笑道：“自然是听大伯母的安排，不过，清婳还是想谈谈有关婚约的事。”

她此话一出，屋内有片刻寂静。

沈清颜攥紧了粉帕，垂下眼，神情晦暗不明。

“此事不急，等明日你祖母回府，必会有定论。”

沈夫人面不改色，淡声回道。

“此事的确不急，可清婳当年离开京都，身上没戴什么婚约信物，清婳是怕明日祖母怪罪。”

沈清婳解释。

沈夫人脸色微变，惊讶道:“你怎会知婚约信物?”

当年两家提出婚约都只有嫡系长辈在场，从未有人给沈清婳讲过。此次去九天城的书信对婚事也只是简单一提，毕竟沈家一开始就不想让沈清婳嫁到君家去。

沈清婳微垂的长睫轻颤，脸颊微红，有了几分女儿家的情态，低声道:“清婳与君少主在南街相遇且……相见甚欢。”

言外之意是君无恙说的。

沈清安瞪大眼，第一次见沈清婳如此扭捏的姿态，浑身汗毛炸开，想想小时候沈清婳单手举石头的画面，心下才舒服了几分。

“什么!那人会亲自找你这庶女?”李潇潇第一个不信，尖声问道。

沈清颜也猛然抬头，桃花眸闪烁波光。

沈夫人怒斥了李潇潇一句，沉思了半晌，似想到什么，倒是没怀疑，眼神复杂转向沈清婳，只道了一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话，“既然如此，那同心锁估计已经到了君少主手中，等母亲和老爷都回府后再正式商讨两家婚事。”

……

“主子您不是之前要退还信物？如今怎么反倒让沈家九小姐给您信物了?”

望着倚靠朱窗的黑袍男子，白夜皱眉不解。

月色打在男子修长身形上，给那身黑绸染上了斑驳光点，披散的墨发清凉泛光，胸前发尾随风调皮拨弄，仿佛附和主人此时心中涌动的思绪。

君无恙垂眸，轻抚着右腕上的桃木珠串，低声道:“我今日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不想她死的。”

男人不答，只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白夜一愣，她?

难不成是指三年前，在岳山书院山下的石洞里，与主子共度七日，把主子折磨弄出满身伤痕的女人?

主子当时下了杀令，可惜那女人一去不回，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主子提起那女人的次数不多，但总会时不时夜间倚窗望月，神情恍惚，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一会怒一会气，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主子因父亲风流不着家，冷落母亲害其郁郁而终，对青楼女子痛恨。又从小看惯后宅女子争斗前后两张嘴脸，祖母也因其死后，对女子更打心底厌恶。即使年龄二十八，却连一个通房都没有，结果却被那天杀的“采花贼”给害了!

他至今记得主子身体上暧昧的点点红痕，可主子为何突然提及?那不成与沈家九小姐有关?

可沈清婳当时也就十二岁，不过一个啥都不懂的黄毛小丫头罢了，两者怎么看怎么都没有关系。

白夜看向神情又开始恍惚的男人，心下叹气，要是让他遇到那女人他定要千刀万剐，给主子报仇!

……

“阿嚏——”

沈清婳揉揉鼻子，身体突然一寒，四周明明暖风阵阵，还粘有夜间独属的凉气，不该觉得冷才是。

“小姐还是回屋吧！”

白芍知道沈清婳晚上有散步消食的习惯，见她独坐意凉亭，怕她受冷，忍不住劝道。

沈清婳打个哈欠，挥挥手，“你不用管我，在九天城整日跟我东奔西走，如今遇上同龄人，去聊聊吧。”

她看了眼不敢靠前的月梅，吩咐道。

白芍撇撇嘴，有什么好聊的?别以为她看不出是故意支走她。

不过，沈清婳的话她向来听从。

于是，她挂上笑脸转向月梅，拉扯她进了蔷薇院主屋。

周围渐渐安静。

一只腿间绑着信筒的黑鸽蓦然飞飞停停，落到石桌上。

沈清婳正摘着桃花枝上的花瓣，见它过来，啄手里花，挥手驱赶:“去去去，这不是你能吃的。”

说着从袖中拿出布袋，往桌上一撒，出现白日吃剩的松子仁。

她见黑鸽低头啄得认真，才解了绳，拿起信筒，展开里面的一卷黄纸。

这时，凉亭旁桃树下出现一道黑影。

沈清婳头也不抬，目光盯着黄纸上的汉语拼音，对那人道:“来了，就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