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凯赶紧把手机拿出来：“我知道我知道，现在就打。蒋总你别生气。”

农村的土路要多难走有多难走。宁曦看别人骑摩托车跟马踏飞燕一样轻松，没想到轮到自己……她都后悔骑这个鬼玩意儿出来了。坑坑洼洼太多，感觉自己不停的在扭方向，心里始终提着一口气在踩钢丝一样，到稍微平坦点的大路之前，她被颠的全身骨头差点散架。好容易熬到了大路，她把摩托车停下，去树荫底下摘了帽子好好休息休息。不想刚坐下手机就响了起来。李凯的号码她没存，但看到是南城本地的，好歹接了起来：“喂？”

她还在累的喘气。李凯开了免提，蒋北琛听到她声音传来，顿时胳膊上的汗毛的立了起来。李凯在对面也很开心：“方工？方工我是李凯！太好了你手机可以打通，可吓死我了。”

宁曦拍了拍累的狂跳的心，疑惑看了眼手机屏幕：“李凯？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李凯把微信群里的事情跟宁曦大致说了一下，然后说明是高副总让他问的，追问她现在如何了。宁曦不知道蒋北琛也在旁边，噘着嘴跟他牢骚：“别提了。你知道农村那种大摩托吗？带油箱的那种。巨沉，好难骑啊。路又特别不好，我骑了四十分钟才刚到大路，后面还有一半路程要走。快累死了。李凯，你不知道这里有多偏，多累，多晒。在这儿待半个月，回去估计你会不认识我的。”

蒋北琛：“……”这种话她永远都不会跟自己说。她从来不在他面前抱怨工作不如意。这就是员工跟老板之间的隔膜吗？两人朋友一样聊了一阵，宁曦说自己赶时间，要挂电话。李凯在这边征求蒋北琛意见，蒋北琛在纸上给他写：让她去县医院皮肤科好好看看。不要担心费用。回来公司报销。李凯转达了。蒋北琛又说：到了医院拿了检查结果，回个电话过来。不然高副总担心。李凯又转达了。宁曦答应的好好的：行，我知道了，放心吧。等检查完我会在群里给大家报平安的。然而蒋北琛等了又等，等了又等。距离宁曦说这话过去了四个小时，午餐都吃完了，群里也没见她有任何消息。为了让自己不再想她，过度担心她，午休时间蒋北琛去健身房做了一个小时运动。下午一点半上班，他忍到极限了似的去把手机拿起来，结果一看，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这个死女人，她该不会骑车在路上出事了吧？摩托车是人骑的？才俩轮子，一看就十分不安全。还是在凹凸不平的路上，这个女人，她简直就是不要命嘛！担心又焦躁的情绪冲昏了理智。也不管她是不是阿遇的女人了，蒋北琛扯了脖子里的衬衫扣子，当机立断拨了她号码过去。宁曦坐在县医院走廊里，饿的前胸贴后背，正孤零零等待结果。手里一振，屏幕上显示了个蒋北琛的名字。蒋北琛给她打电话过来了……两人前两天才刚闹完别扭，他说过不想再看见自己的，怎么今天又打电话过来了？在医院奔走了半天，受了一肚子委屈的宁曦此刻真不想再听他唠叨什么。看了名字一阵，她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抬手居然给他挂了。挂了，挂，挂了……蒋北琛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看看屏幕，差点没气的当场头顶冒烟。这个死女人，自己担心了她足足十几个小时，好不容易不顾身份拉下脸面鼓足勇气给她打了电话，她居然……真的是要气死。生平头一次有人挂他电话！而且是把他的好心当做驴肝肺对待的那种挂断！想想之前她对李凯那温和的态度，再看看自己……如果宁曦此刻在公司，蒋北琛都想亲自冲到面前狠狠掐死她。不知死活，不知好歹，再打！敢挂老子电话？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宁曦把通话摁断，心里还在盘算日后假如遇到蒋北琛，要怎么跟他解释现在的事。不想理由还没找好，他竟执着的再次打了过来。这次说什么她也不敢挂了，毕竟是自己金主爸爸。有些尴尬的接起来，她捂着手机压着这边鼎沸的人声率先开口：“喂，蒋总。”

蒋北琛冲到天灵盖的怒火在听到那边闹哄哄的声音和宁曦甜美的声音后霎时灭了下去。她还在医院？他又心软了。“嗯。听高副总说你病了。作为老板，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你还好吧？”

公事公办的语气。宁曦舒一口气：“还好。我已经到医院了，在排队做检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蒋北琛眉毛忍不住一挑：“什么？你到现在还在排队做检查？”

“……是的。”

“你不是早上就去医院了？”

“我……早上去了镇医院。镇医院皮肤科检查不出来问题，让我转外科。可是外科也看不出来问题，我这才到了县医院。”

“……你刚到？”

宁曦叹气：“到了一个小时了。赶上人家下班，只拿了号。还有半个小时上班，听说检查不能吃东西，我还在等。”

蒋北琛真是服了她了：“你挂的什么科？谁告诉你东西都不能吃的？”

“皮肤科。拿号的时候一个护士提醒我的。”

“……你排多少号？今天下午下班之前能取到结果吗？”

宁曦看了看自己的号：“0384。我也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人，能不能轮得到我。”

蒋北琛在这边忍不住揉眉心：“做事情不知道考虑后果，有县医院不去跑去镇上，觉得自己命不值钱是吧？你真是……现在，去找个护士问问，你前面还有多少人，预估一下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五点之前如果拿不到检查结果，今天晚上你不许回去。在县城找个酒店住下。什么时候把病看好什么时候再给我回去。”

宁曦：“……”突然这么关心自己，语气还挺温柔，作为一个前两天才跟自己翻过脸的人，这态度让人猝不及防。但好赖是份关心，宁曦也不能驳人家好意。“我知道了。现在就去问。谢蒋总关心。如果没其他事，我先挂了？”

蒋北琛：“嗯。如果待会儿有什么问题，不要害怕，可以打电话给我。”

“……哦。”

“费用方面你也不用担心。回来公司给你报销……现在身上有钱吧？”

宁曦被他关心的有些受不了了：“有。我支付宝绑的有卡。看病有钱。”

说到这个，蒋北琛突然又想起其他：“你进公司这么久是不是还没办五险一金？医疗保险买了吗？”

宁曦：“……这个要试用期过了才有资格买。人事专员告诉过我的。”

“哦……”蒋北琛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身份证带了吗？现在，找个平整的位置，把你身份证正反两面拍个照片给我。”

宁曦不解，甚至觉得莫名其妙：“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我身份证了？”

“给你办社保和医疗保险。”

蒋北琛冷冷说。“就你这么粗心这么多事，以后指不定多少麻烦在等着我呢。趁早给你办了，出了事还可以拿点补贴，免得我亏得太惨。”

“……”宁曦在这边垂下眼皮。“我要说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忘记带身份证了你信不信？”

蒋北琛从椅背上直起身子，声音抬高几分：“什么？！”

宁曦：“……要不然也不会耽误这么久……早上出门太急，忘记拿了。”

“那医院怎么给你看病？”

宁曦：“……”蒋北琛在那边气的又揉眉心：“你根本没在县医院，去了个没有资质，根本不需要身份证也可以看病的黑医院是不是？”

“……”“宁曦，我真是服了你了……”宁曦奔走了半天，到了县医院办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带身份证。人生地不熟，身上难受，肚子又饿。为了不白跑一趟，她跟出租车司机打听了这个私立医院。赶上人家下班，没吃午饭坐在这里傻等。本来以为可以瞒天过海，自己的蠢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结果现在全部被蒋北琛无情揭穿。尴尬，难受，羞耻，齐齐涌上心头。蒋北琛说完她，鼻子竟久违的有些发酸。“对不起……”此时此刻，除了跟蒋北琛说这三个字，她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什么。电话那头的蒋北琛，对她真是又无语又心疼：“干嘛跟我说对不起？你又没有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你自己，用不着跟我道歉！”

宁曦对着话筒点头，两行委屈又心酸的眼泪忍不住滚了下去：“嗯。”

蒋北琛：“……”两人都卡在了那里。一时不知道继续说点什么下去好。但是彼此都有点不想挂断电话。话筒里安安静静，偶尔能听见宁曦很压抑很轻微的，轻轻抽泣的鼻音。蒋北琛知道她哭了。人生地不熟，一去就生病。自己还怼她，想必她现在难受死了吧。心里叹一口气，他把笔拿起来：“你在什么医院，名字告诉我。”

宁曦把手机拿远，呼一口气，调整好了鼻音才又拿回来：“告诉你干嘛？离两百多里，难不成你还有熟人可以关照我。”

蒋北琛自有他的打算：“让你告诉就告诉，废话少说。”

宁曦只能把医院名字告诉了他。蒋北琛叮嘱她：“从现在开始，在没接到我电话之前，除了医院，你哪儿不许去。不许回那个山沟，不许去外面乱跑。想吃东西点外卖过去。记住没有？”

宁曦：“……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有熟人要过来帮我？”

“你管我什么意思。让你别动就别动。哪怕天黑了，没接到我电话，也一步不许走开，记住没？”

“……记住了。可是……”“厕所还是可以上的。不要那么死板。”

“我不是那个意思……”“怕我放你鸽子，让你在那儿坐一晚上？放心。我是人，不是神经病，还没无聊到那个份上。”

既然这样宁曦就放心了，“好吧。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蒋北琛收了桌子上的东西，下午的工作也暂时不管了，拨内线叫李凯进来：“李凯，进来一下。”

李凯很快进来：“蒋总。”

“通知司机，车子准备好，去梧桐县一趟。”

李凯：“……您要去梧桐县？现在？”

“没错。立刻马上。少说废话，快去准备。”

宁曦等到下午两点医生上班才开始正式排号。排了一个多小时，医生粗略给她检查了，取了皮肤标本去化验，然后又等结果。这一等，就是等到下班。五点拿到结果，医生说她病毒感染，有些棘手，要求她办理住院，在医院观察两天，输点液才可以离开。宁曦握着手里的化验单，想着村子里的工作还没做完，果断拒绝了医生的要求：“您给我开点药吧。我很忙，很多工作没做，公司那边没有请假，不可能住院。您先让我回去缓缓。等公司那边安排妥当我会过来住院的。”

医生对她这种不听话，把钱财看得过分重的患者见的不要太多。听她说完，当场就冷了脸：“你这么年轻，看起来也挺时尚，不像是那种会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人啊。让你住院你不住，那药我是不会给你开的。万一你回去有什么恶化，说是我们处理的不好，到时候我找谁说理去？”

五点半，宁曦两手空空出了私立医院的大门。县城的街道风景算不上多好，但夕阳西下的时候，多少有几分浪漫的感觉。她看着马路上人来人往的三轮车，摩托车，想着自己孤零零的无处可去，不免悲从中来。正徘徊着不知道自己去哪儿。医院门口对面的马路上突然停过来一辆车。车身锃光瓦亮，整个车子线条十分流畅，轮子造型漂亮又刚毅，一看就价格不菲，跟破败的县城格格不入。宁曦还没看到车标，确认是不是她想的那样，副驾驶的车门就突然推开了。李凯穿一套黑色西装，领带绑的一丝不苟，快速下了车替后座的人拉开车门。宁曦看到一只笔直又考究的脚从车里踏了出来，转眼间，西装笔挺气宇轩昂的蒋北琛出现在了眼前。蒋，蒋北琛？他，他怎么跑这里来了？之前打电话的时候还在南城，怎么一转眼……宁曦怀疑自己出现错觉了。愣在那里眨了眨眼，再看，对面抓人眼球的男人还是她的老板，蒋北琛。蒋北琛隔着马路看她。穿一条浅蓝色长裙，白鞋子，扎了个马尾。没挎包没带任何行李，只一只手捏了个手机，瘦瘦的，愣愣的，陌生的环境让她看起来可怜楚楚的。他忍不住又想蹙眉。这个死女人，就知道窝里横。在自己面前和公司的时候跟个大姐头似的。一出门，到了穷山恶水的地方，傻得跟个中学生一样。看了两眼，他偏头冲李凯挑下巴：“去把她叫过来。傻楞在那不知道动弹，难不成还指望我过去接她？”

李凯领命，赶紧过马路跑了过去。片刻，蒋北琛看着宁曦一步步走到了自己面前。脸上干干净净，没有化妆。只两边脸左右各叮了个红点点。有点傻傻的，有点可爱。他心头动了一下，努力压住自己想碰碰她的冲动，面无表情说：“检查完了？”

如此近距离的跟帅哥面对面，因为有别人在，宁曦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微微垂着眼皮：“嗯。”

“怎么说？”

“没什么事。就是蚊子叮多了，有些感染。”

“用不用住院？”

宁曦撒谎，“不用。”

“那开药了没有？”

“……”手里空空如也，撒谎都不好撒。“没有。”

蒋北琛皱眉，“什么庸医给你看的？这么严重不用住院也不用开药？那你今天跑一天是干嘛来了？”

宁曦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干脆避而不答。蒋北琛通过她的表情看出来这里面必有隐情。嘴巴张了张，想喷她两句。但她可怜巴巴的，又忍住了。“一天没吃饭？”

宁曦饿得都快不行了。来这里两天半，就昨天晚上吃了一顿饱饭，今天又消耗了个干干净净，快饿死了：“嗯。”

“饿不饿？”

“嗯。”

蒋北琛想捏她两下：“那不知道去买点吃的……走吧，上车。”

他把后座车门拉开。宁曦看了一眼：“去吃东西还是……”“当然吃东西了。你想去哪儿？”

如果说自己想回村子，肯定又要被他喷。宁曦不敢说。只能乖乖上车。李凯很自觉的，一上车就拿手机出来查优质餐厅。蒋北琛跟宁曦坐在一块，她那斑驳陆离的手臂就在自己旁边。好想拿起来替她看看。但是心里的理智又在告诉他，她是你弟媳妇儿，管她吃喝已经够可以了，还要下手？你做个人吧！李凯把手机递过来：“大众点评上有几家口碑不错的。一家面馆，一家菜馆，一家火锅店，一家快餐厅。蒋总，你想吃哪个？”

蒋北琛不接手机，偏头示意宁曦：“你来选。”

宁曦把手机拿过来，看着上面的图片，忍不住口水直流：“吃火锅行吗？”

蒋北琛：“……你不热？”

“店里肯定有空调。”

“我是说你现在的样子能吃这种上火东西？”

宁曦抬眼看他，馋得眼冒绿光：“我两天没好好吃饭了，肚子里没有油水……毛肚和肥牛看起来真的很香，我可以吃清汤底的。”

“……”蒋北琛把眼睛别开。“走吧。”

一行四人去了火锅店。装修不咋地的县城小店，但好歹干净，空调开的也足。蒋北琛还算满意。李凯拉着司机去单独一桌。宁曦叫了番茄汤底，跟蒋北琛两人一桌。服务员过来点菜，把菜单递给蒋北琛，蒋北琛让她直接给宁曦：“让她点。随便点。”

宁曦一点也不客气，拿着菜单一通乱点：“肥牛，毛肚，虾球……”“虾球你不能吃。”

“那不要这个，换鱼丸……”“鱼你可以吃？”

服务员看到了宁曦的胳膊，知道蒋北琛的担忧，看向他：“我们这里的鱼丸是浅水鱼做的，本地鱼，应该没有问题。”

蒋北琛冷冷的：“那也不行。”

宁曦只好说：“那来这个，牛肉卷，羊肉卷，再加个蔬菜拼盘。你呢蒋总，你想吃点什么？”

蒋北琛：“再给她上份主食。我不饿，看着她吃。”

“……”蒋北琛吃东西向来挑剔，对事物的卫生要求远大于口味。他说了不吃，宁曦才想起来他有洁癖：“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到这里来了？要下乡吗？村子里猪粪牛粪到处都是，很脏的。”

蒋北琛皱眉：“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吃东西还满口粪，你不嫌恶心？”

“……”“出门的时候就没想着带一套衣服？不想想万一回不去呢？身份证也不带。如果万一回不去，你打算睡大街上？”

宁曦垂眼看着面前的汤底：“没有万一回不去的事。既然没带身份证，多远我都会回去的。”

“怎么回？骑摩托车？”

“嗯。”

“嘁。就那烂摩托，黑灯瞎火的，你也不怕自己翻阴沟里。”

“……”服务员过来上菜了，汤底咕嘟咕嘟，宁曦懒得再跟蒋北琛磨牙，急忙把菜下到锅里填饱自己肚子。蒋北琛说不吃就不吃，一口水都不喝，只在对面看着她。一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宁曦风卷残云一般把点的事物都扫进了肚子，然后揉着胃问蒋北琛：“看来你今天晚上不打算去村里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走哪儿？你打算一个人回去？”

宁曦：“嗯。”

“你不给老子整点工伤，惹点事出来心里不痛快是吧？话都说到这份上还走，故意的是不是？”

宁曦：“……”“今天晚上不许走。病还没看，药也没拿，你想死在那个山沟沟里？”

蒋北琛冷冷瞪着她。“在这儿住下，明天老子亲自陪你去医院。宁曦，为了你一个人的生命安全我特地出差一趟。你别不知好歹。”

“……”宁曦又无语了。为了自己一个人的生命安全，他特地跑到这里来？这……他真是把员工生命安全看得很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