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听楼靠在藤椅上，在昏黄的灯泡下，双手稳当卷好了纸烟，他划拉一下火柴，深深地吸了一口。在楚听楼的眼神下，楚麓小心翼翼把自己所见所闻说了出来，包括小时候半夜会闻到奇异香气。白凡欲言又止。中年男人双目发出亮光：“楚爷，后继有人啊！”

好吧，聊天的过程里楚麓才知道中年人是正常人，本职是十里八乡的阴阳先生，每三个月都会来一趟拿几大箱各种奇香。楚麓说完，看着沉默不语的爷爷，大气不敢喘。楚听楼两指夹着纸烟，喝了口茶，缓缓说道：“东西拿到了？”

话是给中年男人的。中年男人讪笑两声：“哎！拿到了拿到了，钱白天转，那……我就先告辞勒！楚爷您老继续。”

等到中年男人走后，楚听楼才端正了身子，说道：“这老宅子，从你曾祖父开始，到现在也有一百年咯，卖香是主要营生。你曾祖父经历乱世，活人活命都不易，哪有空管先人，所以来往的鬼比人多。”

纸烟的烟丝不多，都是楚听楼寻来的好品种，他吹了吹纸烟，嗅了嗅烟味，继续道：“寻香师的名号就这样越吹越高，到了你父亲这代，受限天赋，又信奉西学，我也就随他去了。上了年纪后，时代不同咯，我本意是过多几年大限将至，店也就关了去了，唉。命也。”

“楚爷，未必不是好事。”

白凡压低声音：“百年沧桑变化，传承丢失甚多，但其余几脉依然有年轻一辈挑大梁，或许天意不该绝寻香一脉。”

楚听楼皱着脸，摇摇头，“福兮祸之所依，楚麓，你什么时候开始能闻到类似的香味的？”

楚麓站在一旁听爷爷说话，听的云里雾里，加上老婆婆的刺激，混沌困意再次袭来，这下突然问话让楚麓吓了一跳。“忘了，四五岁吧？小时候过夜的时候就闻到过，有时候在村子里玩也闻到过，而且味道都不同，我还以为是本地什么特产沐浴露。”

楚麓忽然想起，“对了，我房间收拾出来后，有次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气味，就像，醇厚的老酒？”

楚麓话一出口，就知道祸事，醇厚老酒？不就是暗示自己喝过酒吗？他赶紧闭上嘴巴看着自己爷爷。爷爷却没在意，而是脸色变得很难看，“醇厚？”

“爷爷，我就喝过一点。”

楚麓以为爷爷生气，弱弱地说道。白凡看到楚听楼的脸色，也意识到了问题，“楚麓，你是在房间闻到的？还是外面？”

“睡觉的时候啊。”

楚麓挠挠头，有什么问题吗？难不成是一个蛮横的顾客，曾经在店里闹过事？想到自己家店的顾客，楚麓浑身一个激灵，不会是什么猛料吧？老电影里可是不少用厉鬼来做题材的。白凡推了推眼镜，声音居然发抖：“楚爷，醇厚香气？典籍上面说的可是……”楚听楼摆摆手：“她无恶意，希望如此。”

白凡和楚麓对视一眼，感觉这句话里面隐藏许多东西。楚听楼叹了口气：“楚麓，你能闻香辨鬼，你愿意继承这家店吗？”

什么意思？楚麓一脸懵，他此刻的心理活动异常，脑洞大开，按照这种说法，接下来岂不是变成除魔卫道？“罢了，回去睡觉吧，醒了再说。”

楚听楼把楚麓赶回房间，“没睡醒不要出来。”

———有时候一个乱来的选择，便足以煽动既定的轨道让它更替。楚麓对自己祖上的认知也就是村里还算富裕的农民，直到今天，他发现自己家能小康根本原因是因为做的阴阳生意，随后又一顿信息砸下来，他发现做阴阳生意还分各种职业，而寻香师是特殊的一支。得到爷爷点头后，楚麓得以上到小阁楼里翻看有关于寻香师和楚家的资料，阁楼不大，书柜和木箱塞得满满的，还有各种楚麓看不懂的工具。“上古天地初分，清气归于天，浊气归于地，自此人气鬼气，泾渭分明……人气炼神，鬼气炼魂，异人辨识鬼气，谓之寻香。”

楚麓手上拿着的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在段落一侧，有繁体白话文注释，看起来像是楚麓曾祖父的手笔。寻香师职位奇异，没有正统那般问道长生，也不像阴阳先生那样念经诵咒，而是采集异香，制成各种香制品，各有奇效。可以说，楚麓的三观在这一刻重新塑造，少年心性，小小惊吓反而刺激着楚麓的中二之魂熊熊燃烧。楚麓翻查的时候也恰好看到了凌晨老婆婆吸食的轮回香，“告祭天地，免魂魄受阴阳罡风兵灾。黄泉路苦，送众生彼岸平安。”

当楚麓满怀好奇心看轮回香的制作，他原本兴奋的心情顿时被冷水泼灭，香粉制备原料无非中草药香料研磨，但其中一昧典籍写的居然是白鬼香魂，看过前面的简述，寻香人把鬼怪按人的结构区分脏腑魂胎，白鬼则是划分出的鬼怪品阶，灰白黑红青，楚麓现在才明白自家的线香基本都是用鬼来制作。他额头禁不住冒出了冷汗，谁受得了？他需要冷静一下。楚麓放下典籍，回到了自己房间准备打两盘农药，不知为何，今天的排位硬是排不进去，等了三分多钟，楚麓已经打起了哈欠，才六点多，还是暑假，小学僧难道都戒网了？正要重排的时候，楚麓动了动鼻子，和凌晨截然不同的香味飘然而至，浓郁不臭，醇厚深远，楚麓只是吸入了一口，就开始陶醉和沉迷。渐渐地，这股香味和他小时候的记忆逐渐重合，楚麓原本是贪婪地吸入了几口，随即感觉不对劲。寻香师不单单是制香工艺传承，作为寻香师一脉的领袖，更是天赋异能，鼻子对鬼气十分敏感，也是记载中闻香辨鬼的由来，看完了寻香师的典籍，楚麓对于香味已经不能直视，尤其是醇香。就在楚麓想跑出房间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拍响。“吃饭。”

白凡的声音。房间内香气顷刻了无痕迹，只有一点幽香在楚麓笔尖缠绕，似是美人体香，蚀骨销魂。“来……来了。”

楚麓动了动身体，一起身便跌坐回床上，自己的脚因为盘坐在床上压得太久，已经变得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