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棠没醒那么快，蒲州城里仅有的一名郎中说，这是因为太累了才晕过去的。冯昭去看过她晕倒的地方，都是一串又一串的脚印和车轱辘的痕迹，那五石米，是她从由泥土挡路的地方一袋一袋挪过来的。怪不得手指会肿成那样。冯昭心疼的握住何一棠的手，一夜都坐在何一棠床前。后半夜突然又下起了大雨，搅得人心神不宁。突然，房间的门急促的响起，冯昭看了一眼熟睡的何一棠，为了不打扰她的休息，走到门外。“怎么回事？”

冯昭问。李贺慌忙回答，“晚上有三个十岁的孩子想去山上抓野兔，结果到现在还没下山。”

冯昭心中已然全都凉透，已经连续20多天的大雨，山体本身就不牢固，现在上去万一遇到泥石流那就是死命一条。他压低了声音问，“不是说不让靠近山么？”

李贺缓缓低下头，说了，别人不听能有什么办法。冯昭想不出什么对策，唯一的方法只能是自己上山把那些孩子找回来。很多都是家里唯一的希望，不能就这么没了。冯昭告诉李贺，“在这儿守着何一棠，我带人去找。”

李贺愣愣的就被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任务，正如他意，那种危险的事他本身也不会做，在这儿盯梢倒是还不错。雨水一滴接着一滴落下，被打的西斜，串在一起层层叠叠形成雨幕，山野间的雾气本身就大，这为搜救增加了难度。蒲州的侍卫也跟着上山，先是在一处草丛中发现了一个八岁大的男孩，又在不远处的大树前发现了一个男孩。冯昭心惊之余还有庆幸，还好今日只是下雨，没有电闪雷鸣，否则这些孩子怕就不只是昏迷这么简单。还有最后一个男孩。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越往上走就越艰难，这两个小孩估计是从上面滚下来碰到了身体，另一个男孩说不定还在上面。冯昭想到这个可能性，透过雨幕大声喊着，“先带这两个小孩儿回去，剩下的人往上走。”

他们当然是义不容辞的，冯昭在这地方做的事情可不少，他们不是瞎子都看得见，谁会拒绝一个为民操心干实事的好官呢？一行人跟上去。雨点逐渐变大，落在树林子里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听不清人说话，步行也非常艰难。冯昭脚踩石块刚想攀登上去，就觉脚下一滑，差点掉下去，这倒是提醒了他，“小心点，泥土松软容易坍塌。”

侍卫们听得冯昭的话，更加小心。冯昭重新找了一个支点翻身往上，看到了昏迷的小男孩，伸手想把人拉过来却觉得无能为力。索性直接上去，招呼着侍卫们在下面接着。冯昭艰难地跪在地上，将手中抱着的孩子送到土阶下的侍卫手中，“抱好了，先回去。”

冯昭松手的一瞬间，膝盖下的泥土松陷，猝不及防的滚下去，他只来得及喊叫着让这些侍卫撤退。“跑。”

侍卫们闻言，自然是跑的极快生怕滚落的石块和泥土砸到身上。他们下了山，冯昭和碎石松土一起不知道滚向何方。冯昭身上受了许多伤，被树叶划伤的，被石子击破的，似乎是撞到了脑袋，晕乎乎的很快就睡过去。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蒲州府，孩子是都救回来了，可冯昭却不知所踪。李贺看着眼前乌压压的一片人心烦意乱。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天已经快大亮，若是那姑娘醒来见不到冯昭，照那能放火烧人的性子，不得拔掉自己一层皮？李贺真是左右难做人，一手烂摊子没法收拾，“冯大人从哪里滚下去的。”

距离近的侍卫说，“临近山脚下的一处崖，当时土块突然坍塌，冯大人只来得及叫我们跑，自己被那些土块席卷掉下去。”

李贺观察了一下现在的雨势，想来等天大亮就会停，便说道，“先去休息安顿，天大亮等雨停了，上山找冯大人。”

李贺回到屋子里，继续照看何一棠。她似乎是睡够了，眼球转动着醒来，看到的就是一个傻憨笑嘻嘻的李贺。“这是哪儿？”

李贺笑着回答，“蒲州府。”

何一棠也没继续说别的话，只是安安静静的观察着四周，昨夜她醒过一次身边有一个人一直握着她的手，只是早上却不见他人。李贺拘谨的看着何一棠的表情变化，好奇问道，“何姑娘怎么不问问冯大人在哪儿？”

何一棠似乎是有些失落，“我也帮不上，有什么好问的。”

这回答倒让李贺大吃一惊，当时两个人还是针锋相对般的情深似海，怎么如今倒不闻不问了。李贺多嘴，“不问也好不问也好。”

何一棠不解“为什么好。”

李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当时何家贪赃败露，冯大人冒着杀头的危险保下何家女眷及幼儿的性命，现在却只换来你一句‘有什么好问的’，小姑娘，这可不厚道啊。”

何一棠瞳孔震惊，这些事冯昭从来没说过。她努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李大人所言属实？”

李贺似乎是替冯昭感到不值，没好气道，“朝廷人人都知。”

何一棠终于还是破除了自己的心理防线，本以为是家仇却变成了家恩，她早该想到的，在关朝给她看账本的时候就应该再往深了想想。冯昭一直都不善说明做出的事，背了这么久的锅。何一棠眼眶中盈满泪水，下一秒，砰砰砸在被褥上。李贺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立马走出去，还不忘记带上门。何一棠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结果会是这样，失魂落魄的整理好自己，出门走向吃饭的地方。天蒙蒙亮，小雨如丝，只有一碗掺着树叶子的白粥聊以果腹。这些人都认识何一棠，那主事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看着何一棠这幅样子，还以为是在担心冯昭。吴安康挪到何一棠跟前，歉疚的说，“您也别太伤心，雨停了我们就去找冯大人。”

何一棠喝粥的手一顿，这碗粥实在算不上好喝，“冯昭怎么了？”

吴安康顿觉自己说错话，她问出这话，明显就是不知道冯昭掉下山崖的消息，一时间面露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