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他摸了一下眼角,指尖湿湿的。
他好像昨天才和何医生分别,感觉过几天就能在哪个地方见一面。可他明白,何医生已经离他很远了,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时间长河。在梦里的感觉,仿佛这个昨天一瞬间变成了几十年、上百年、近千年,对她的思念也成万倍的放大了,像是一根小小的筷子被拉到绕地球一圈的长度,痛苦中夹杂着神奇。 何冬华,在月球基地照顾他日常的一切问题,她从来都没有过任何的抱怨,哪怕是在他的面前叹一口气,更没有从其他基地工作人员的口中听到一点类似的声音。她总是很负责,每天除了必要的医疗设备维护和为其他人检查身体、治疗月球感冒,剩下的所有时间就是照顾他这个瘫痪而又无比累赘的病人,陪着他说话,看电影,看新闻。有时候他说一句很长的句子需要好几分钟,在这期间,她总是鼓励他,微笑地陪着他,听完整段话,并予以回应。 现在,没人听他这么说话了,没有人想听,而且也听不懂。 外面还是黑乎乎的,他感觉早晨来到了,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些霞光,他浑身全是力气,睡出来的疲惫感和瞌睡虫全都消失不见了。他拧开灯罩,穿上衣服,轻松推门出去,他们已经拿掉了锁。 “你可真能睡啊,没给你剩下饭,你吃点馒头吧。”木塔尔已经打扫整理完了院子,垃圾堆在门口,她正在空着的马房旁边蹲着,给听风将草料切成小段。 天空还是黑的,看上去他们一家子的精神就跟早上六点就出来锻炼的老头老太太一个样子,没有一点的疲惫。现在是夏天啊,就算是早上六点,天空应该早就变成蓝色的了,可头顶的黑色没有一点变化,昨天看到的黑色油漆,今天反倒狠狠又刷了一层。 “你们起的挺早啊,天没亮你们就起来了。”
木塔尔停下手中的刀,抬头看着灼妄,好像他刚才骂了人似的。 “怎么了?我衣服穿反了吗?”
“你衣服倒是没有穿反,你的舌头应该是长反了,饿了就去拿馒头吃。何医生是谁啊?”
灼妄去厨房拿了一个蓝黑色的馒头,掰下来一小点,小心地嚼了两小下,一种很甜美的面粉味儿,和白面、红面们的味道都不一样,有一股淡淡的海鲜味,似乎有点像是虾,那种味道只有一点点,不是第一次吃的话,基本尝不出来。他放心地咬了一口,满口实实在在的,不干不燥,充满了水分,里面还掺杂着小肉块和菜,这一口跟吃了一个汤包似的。 “真好吃啊!我刚才说的那么大声吗?”
他边嚼边说,左右看看,木铁铁和木拉达不在家,听风也不在。
“是啊,所以何医生是你什么人?是你的那个分开的恋人吗?你们是在林子里分开的?”木塔尔抓住一捆草,一刀下去剁为两截,动作干净利落。
“是我的一个恩人,救了我的命,不止一次救了我的命了,很多次。所以说,现在几点了?”“几点?时间,八点多了,也就是早二时。”
“八点?!表呢?我看看表!”
他想,他一定是睡到晚上八点了!但晚上八点怎么能这么黑?一点其他颜色都没有! 他找到了时钟,金属框架,木质外皮,里面有齿轮转动的声音,下面的钟摆上挂着一个发光的小灯,十二个刻度,没有秒针,看着分针移动的速度,和他印象中一分钟的长度是差不多的。现在确实是八点,但不知道早上还是晚上。他心里突然没理由的慌了一下,瞬间浑身发汗,后背冷飕飕的。 他走出去问木塔尔,“我是睡了一天吗?”
“你没睡一天啊,一晚上不够你睡吗?是不是又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木塔尔看着灼妄焦急不解的慌乱样子,站了起来。她不太信任他,他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她一直以来的生活逻辑和习惯,他一个奇怪的人,不得不防着点。 “那天怎么还没亮呢?难不成这里是南极?南极的气候被你们改造了吗?还是时间有问题,太阳呢?”
太阳?太阳!!这两个字是不能说出来的!隔墙有耳! 木塔尔两个跳步冲到灼妄的近前,一手捂住他的嘴,将他推到了墙上,脑袋重重磕到了木门。她另一只手的刀子顶在了他胸口的衣服上,带着满脸的震惊和恐惧,呼吸些许颤抖,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惧怕和敌意。 灼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贴在墙上不敢动,盯着木塔尔充满了因怀疑和恐惧而紧张的眼神。他发现木塔尔的眼睛是红色的,很漂亮。他嘴里嚼了两下馒头,不然就要噎住了。 “你为什么要说那两个字!?你到底是干嘛的!”
木塔尔的声音很轻,但气势不弱。
灼妄指了指木塔尔压在他嘴上的手,她慢慢松开一点,又用力地按了回去,“不许说那两个字!否则我剁了你手指头!你为什么要说那两个字,你想害死我们吗!你是谁派来的!”他看的出来,木塔尔是认真的,她的刀很快,手指头可就说没就没了。他思索着木塔尔为什么生气,想来想来去,应该是“太阳”两个字,但为什么是这两个字呢?木塔尔渐渐松开了堵着他嘴巴的手。 “我不知道这个不能说,对不起,不然我肯定不会说,你们也没告诉我呀。”
灼妄说的很小声。
木塔尔盯了他半天,两人的脸离着很近了,眼睛对着眼睛,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气体、眼睛放出的光。如果再往前一点,他们就会鼻尖碰上鼻尖。她慢慢将他放开,然后立刻跑出了门外,在外面转了一圈,很快就回来了。她将大开的门虚掩上,太怕隔墙有耳了,心跳的速度很快,手里攥着刀,刀身因力量紧握而抖动。 灼妄知道自己做错事了,虽然他并不想承认,同样一脸苦大仇深。为什么“太阳”不能说?不是天天见面吗?为什么如此避讳如深,难道太阳发生什么事了吗?太阳膨胀了?还是太阳坍缩了?还是太阳改了名字? “木塔尔,你别生气,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是不能随便说的。那现在咱们天上出来的恒星换了名称了吗?”他说的很小声,保证只有几步远的木塔尔能够听到。木塔尔攥着刀子,甩过绑好的长发,气鼓鼓地盯着灼妄的眼睛,想从中得到他是一个邪恶信徒的证据,只要流露出一丝丝邪恶的光,她就会立刻将刀子架到他的脖子上,割不割到肉就不能保证了。 “如果要知道你能这么乱说,我肯定不会把你从黑风林带回来的,你只会给人添麻烦!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你最好关于天上的那些词一个字也不要提,否则下次顶在你胸口的,就不是我这把剁草的刀子了,而是一个勾心长矛,或者是一把烈铳火枪!”
到底发生了什么?木塔尔一反常态,她不像是她了!为什么“太阳”两个字有如此大的威力。 “我就最后一个问题了,你们这里的天就一直是黑色的吗?有过其他的颜色吗?”
他其实不敢问,他知道这可能才是现在人类不知道他到底说的是什么的根源。太阳,一切生命的开始,如果太阳出了问题,人类过去的所有的成就和辉煌,未来所有的美好与展望,全都是白纸空文,一文不值!但接下来木塔尔的动作和声音,让他感到一阵寒冷,这种寒冷不是暂停生命温柔的寒冷,而是要抽走生命热度直到死亡的寒冷。他们这里的天空从来都是黑色的,自打木塔尔出生到现在,天空没有出现除黑色以外的任何颜色。 不!这不能让他信服,他还没有亲自证实过!但是木塔尔没有诓骗他的动机。他一直摇头否定,太阳肯定会升起来的,她是那么的的温暖和暴躁,她是那么的的可爱和残酷,还有地球,太阳系! 他不可置信地冲到钟表前,眼睛直勾勾盯着分针的移动,每移动一点,他就看一眼外面,他就这样度过了整个上午,午饭没吃,又站到了下午。木塔尔没有阻止他,他现在像是个怪物一样,她得时刻把刀拿在手上。 天空依旧是黑色的,他每看一眼,天空似乎都会黑上几分,似乎是眼睛的问题,也似乎是天空在无限变黑。 十点,太阳没有出来。 下午两点!太阳还是没有出来! 又过去三个小时了!太阳为什么还不出来!! 他一想到无尽的黑暗在未来常伴左右,思想立刻就被不透光的迷雾侵蚀,思绪不再敏捷。他开始颤抖,那是因为恐惧。以他活跃的思维,现在,他只能够想到没有太阳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一片死寂,地球没有大质量天体的束缚,会四处流浪,分崩离析;也不会再有节律性的气候变幻,不是严酷的寒冷,就是将人汽化的炙热!生命根本没办法存在。 他无法接受永恒的黑暗,没有热,没有紫外线,没有彩虹,一切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枯萎,四级,海洋,山峰,云朵,什么都没有了,那就等于没有了希望。这里,甚至连星星都没有,木塔尔不知星星所表达的真正含义,只是把在空气中发光的点作为星星来称呼。 他因剧烈的恐惧和无法接受的震惊而浑身战栗,从头到脚抖个不停。他明白这一切的都得去亲自证实,这不是最后的结果,但他控制不住内心猛烈恐惧的缠绕,曾经的冬眠和死亡都没有打败他。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明明根本不怕的!为什么身体率先扛不住了! 他一直在告诉自己,这些都不是真的,这些都是未来人类的把戏,太阳、地球、月球一定都还在!他的双腿还是反抗了他的意志,他突然感觉下身悬空,随后视线模糊、耳鸣头晕得更厉害了,他能听到的只有心跳的声音。他两肘用力撑着桌子,他不希望这样倒下去,他害怕回到病床上,害怕变回以前那个破破烂烂的自己。 木塔尔在外面搬动石块,院墙磊了一半,突然能听到厨房中一阵叮当响,还有桌子翻倒的声音。她连忙提起刀进屋查看,发现灼妄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嘴上不停念叨着,两眼早就失去了神色。桌子散架了,木头片子满地都是,桌上的两个碗也给打碎了。 “你怎么了!灼妄!振作一点!灼妄!你说什么?”
“我们的地球……我们的月亮……我们的……我们的太阳……星辰……大海……” 等他恢复意识,已经躺在房间里了,他们一家子都回来了,在厨房里有说有笑,有碗筷的声音,还有木铁铁粗矿的笑声,之后安静了一会,又传出了痛骂灼妄的声音。他下床推门,屋门被锁上了。如果这是昨天,他就大喊大叫了。他坐在床上,仔细整理着思绪。 一切都太草率了,不能这么快下结论。他忍不住去想太阳最终的归宿,现在总不可能是50亿年之后,当然,他觉得还是有一点点可能的。 门锁响动,木塔尔端着碗筷和馒头放在了桌上,“我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我有点讨厌你了。”
那意思就是之前不讨厌,他说:“对不起,我对这里的一切都不清楚,如果伤害到了你,或者威胁到了你们的生命安全,我很抱歉。或许是我内心的执着太强了,一直认为现在是未来的世界,但也没有证据表明这不是未来世界,所以我想找到它们之间的联系,我的思维逻辑还在我那个时代,很多东西可能都变了,但变到我完全不能理解,是我不愿意接受才给你添了麻烦,是我反应太大了,对不起。”
木塔尔思索了一阵,关上门坐在椅子上,准备说话又不想的样子,“那你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你说话的声音小一点,说说你的过去,简单说,那两个字你不要提。”
“好,从我上学的时候说起吧……大概在我12岁之前,一切都很平常,过了生日后,我莫名其妙的不断崴脚,就连下床的时候站起身也会崴到脚,有一阵根本就不能下床。那时候我并不在意,感觉身体好得很,年轻嘛。之后,只要我有个跌跌碰碰,就开始骨折,一开始只是轻微的骨裂,我那个时候还是没有多么在意,能在家休息不上学,我挺喜欢的。一次玩耍,我打篮球和别人撞在了一起,小腿骨折,支撑地面的胳膊小臂骨折,同学和学校赔了我家很多钱。”
“很疼,非常疼,在旧伤没有好的情况下,我但凡有个跌跌撞撞,骨头根本承受不住,好像变得比牙签还脆。到了医院检查,因为骨折受伤过于频繁,医生觉得是我得了骨骼软化症,得知这个病就得治,但是很难。我父母砸锅卖铁,到处借钱为我治病,但根本治不好的……根本治不好,我父母还是不放弃,想尽办法赚钱借钱,学校也有爱心捐款,但我的病是无底洞。我甚至躺在床上翻个身,还会肋骨骨折,即使我已经很瘦了,但是身上的肉还是太重,将骨头压断了。医生又将我放到轻力液体水箱里,可是水压也让我没法喘气。”
“因为我的病很奇特,全国的医学专家来为我诊治,可还是无能为力,但是这个病却得了一个名字——未来骨骼弱化脆化症,后来世界上的生物医学工作者,都纷纷为我免费治疗,但是已经太晚了,我那时候已经病入膏肓,地球的重力会让我不断的骨折,一些药物让我好受了一阵,但不是长久之计。”
木塔尔听到这里,向前伸出了手,表示打断的意思。但灼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抓住了她的手,他以为是这个意思。 “全世界都在帮你?为什么啊?你是什么人物吗?在重要的位置上?”
她问完,抽回了手。
“当然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为了所有的人。”“治好你,怎么就会是为了所有人呢?”
木塔尔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她只问了这一个,这在她想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治疗一个人,怎么和所有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