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 大秘饭局
张立并不是初入社会，没什么经验的雏儿，相反，十多年的刑侦经历，练就了他丰富的办案经验。与主管副局长冯长奎商量好了“将计就计”的策略，回来后他并没有慌慌张张地便马上操作，反倒是缓了下来，案子也没问，关着的两个小混混却也没放，似乎都忘了有这回事了。 他心里知道，这件事不“落地”，着急的不是他，而是那些心中有鬼的人。他相信很快便会有人主动找他谈这个案子的，也许便是那个给他打威胁电话的“神秘人”。 上次接到那个电话用的是街上的公用电话亭，自从出现了手机，已经很少再有人用公用电话了，恐怕整个绥阳市里还能好用的街边公用电话亭都没几台了，偏偏那人便用了，显然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谁，在哪。果然，虽然张立也安排了人根据号码查了那台公用电话亭周边的监控，最终也是一无所获。而这次，他相信，对方见案子迟迟不结案，肯定还会找他的，他就想知道对方到底是哪方神圣，藏头露尾的不敢示人，指定有鬼。 但张立却没想到，确实有人找他了，但却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人。因为他也不敢确定，这个人到底与那个打电话的人有没有关系。 “喂，张立啊，晚上一起吃饭哈，介绍你认识个朋友。”打电话的是检察院的钟欣勇。
钟欣勇算是张立的师兄，同一所警校毕业，比张立刘啸几位高三届，虽说在学校的时候并不认识，但毕竟算得上是师兄弟，都在绥阳市政法系统工作，只是因为业务上没有什么关联性，平日里倒也没有过什么交集。倒是在几位前辈师兄组织的几次绥阳市警校同学会聚会时见过面碰过杯，一来二去便也就算熟悉了。不过这钟欣勇在检察系统工作十几年，上升势头很快，前几个月刚刚提了副检察长，比张立和刘啸他们还高一级，不到四十的年纪，已经算是官路顺遂，升得比较快的了。 “师兄，这段时间正忙案子呢，抽不出空来啊。”张立有些为难。他这倒也不是托辞，确实事多。
“你什么时候没案子？吃个饭的时间总有吧？来吧。”钟欣勇的声音很热情而随意，别人听起来便好像他和张立有多熟悉似的。其实这只是他的性格而已，与张立不同，钟欣勇属于自来熟，只要见过两面，喝过酒的人，他便能让旁人觉得两人好像几十年的老朋友一样。在同学会上他就是那种骨干成员，无论喝酒或是搞气氛，都会很快变成人群中的核心。
“啥朋友啊？是咱们师兄弟？”张立岔开话题。
“不是咱警校出来的，你来了就知道了。别忘了哈，今晚七点，万龙大酒店，一会给你发信，别迟到了，不见不散。”钟欣勇压根不给张立推托的机会，直接说了时间地点便挂了电话。
张立无奈地摇摇头。熟悉钟欣勇的人都知道这人很会来事，左右逢缘的很吃得开，在绥阳市各级政府部门朋友很多，人头很熟，这种人请吃饭轻易不能拒绝，免得无意之中得罪了人还不自知。 +++++++++++ “师兄，不敢当不敢当。”快七点的时候，张立来到万龙大酒店，便在一楼大堂门口见到正在等候的钟欣勇，忙上前拱手客套。钟欣勇年龄比他大，级别比他高，这么特意在楼下迎他，确实当不起。
“好了好了，咱师兄弟的别来虚的，客套话不说，我这也是受人之托，请老弟一起吃个饭。”钟欣勇开门见山。
“不知是哪里的朋友？”张立更是奇怪，钟欣勇虽性格爽朗自来熟，但毕竟级别摆在这里，能让他出面请人吃饭，这请托的人也简单不了。
“一会你就知道了，你应该认识。一会就到，咱们先进去。”钟欣勇一边说一边领着张立走上大堂二楼的包厢“黄鹤楼”。
包厢里很宽敞，却没有服务员，桌上冷盘已摆好，看座位只有三张，看来吃饭的人不多，除了张立和钟欣勇之外，只有一个人，却不知是谁。 “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你先告诉我，我总得有个思想准备啊。”张立半真半假道。他确实有些迷糊，不知道钟欣勇玩的什么套路，但多年的经历令他有些警觉，小心试探对方底细。
“一会就知道了，不是坏事，我难不成还能害你？来，师弟，先喝茶。”钟欣勇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张立倒上。
张立无奈，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钟欣勇闲聊，好在钟欣勇也算是政法系统的人员，知道保密纪律，一般不怎么聊涉及工作的事，只是逮着些警校的事，或者前几次同学聚会的闲话瞎聊打发时间。 “哎，你们市局那个大神？真有那么神？”钟欣勇兴致盎然地突然又问。
“什么大神？”张立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钟欣勇说的啥。
“就是那叫什么江……江枫的？真有那么神？”钟欣勇显然是把这当八卦在闲聊。
“江枫？就是技侦队一个组长啊？什么大神？别人瞎传，你这政法系统的师兄也信这个？”张立不以为意撇撇嘴。
“听说这江大神和部里领导有关系？是不是京里的太子党啥的？”“这都哪听说的啊？”
张立嗤笑道：“什么太子党？他就是咱老机械厂的职工子弟。”
“不是说他进市局都是部里领导打招呼的吗？”
“那我哪知道？这事你问咱们成局冯局去啊。”
“那怎么大家都这么传？”
“我哪知道？他要有什么部里的背景能让我这小警察知道？”
张立哭笑不得。不过部里信息局的周总工程师推荐了江枫他其实是知道一些情况的，只是基于一贯的保密思维，再加上又不是那种喜欢八卦的性格，张立丝毫不漏口风。“师兄你打听这干嘛？”
“没事，好奇瞎问问呗。”
钟欣勇也假作随意地撂开话题，转而又闲聊起了同学会中在绥阳市其他单位的朋友。
正随便闲聊着，忽地包厢的门被推开，两人以为要等的人来了，回头一看却一个领班打开包厢门，后边则跟着一个服务员，推着小车进来，小车上摆满了菜。 “来了。”钟欣勇自然知道这是人马上到了，服务员接到通知开始上热菜。
果然，待服务员将热菜在桌上摆好退下，过一小会，包厢门又被推开，一个穿着灰白色夹克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一边进门一边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领导有个会拖堂了。”声音很年轻，却很沉稳。
“戴秘。”钟欣勇含笑转身，对着年轻人躬身叫道，又转手招呼张立：“来，张立，我给你介绍一下……”
“戴秘好，我是张立。”张立也站起身来微微点头招呼。他自然是认识对方的，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市政法委书记谌立业的秘书，戴旭，据说已经跟了谌立业快十年了。
作为市局刑警队队长的张立，之前和戴旭并没有什么工作上的交集，但并不影响他认识这位市政法系统最高领导的贴身秘书。 “戴秘，这是张立，市局刑警队队长，我的警校师弟。”钟欣勇依旧恭恭敬敬介绍着。
“你好，张队，我是戴旭。之前在市局的表彰会上见过你几次，只是无缘认识，今天老钟牵线，认识一下，非常高兴。”戴旭主动与张立握手，丝毫没有市委三把手贴身秘书的倨傲，非常礼貌客气且有教养。
“应该是我非常荣幸才对。”张立并非没有情商之人，这种场面上的客气话虽然很少说，不太习惯，但也并不妨碍顺口而出。
“来，领导请上坐，咱们坐下慢慢聊。”旁边的钟欣勇连忙让座。
“哪里哪里，不是领导不是领导，我只是领导跟前的一个小卒子。老钟，你还是叫我戴秘吧，或者直接叫名字都好。”戴旭含笑谦让。
互相打了招呼，反正冷热菜都早已上桌，三人便要入座，钟欣勇和戴旭又为谁坐主座谦让起来。“老钟，咱们三人你年纪最大，今天又是你组局一起吃饭，还是你坐主位。”戴旭谦让道。
宰相门房七品官，钟欣勇哪敢这么不知进退，两人又你谦我让地互相推桑半天，终究还是让戴旭“代表领导”坐了主位，三人方才坐定。 这次的饭局张立是应约前来。按钟欣勇的说法，他是“受人委托”请他吃饭，那这个人必然便是戴旭了。然而戴旭作为市委第三把手的贴身秘书，亲信中的亲信，究竟找他这个刑警队长有什么事？张立死活也猜不出来，最大的可能便是与他手头的案子有关，但他作为刑警队长，可以说市里所有的刑事案件都和他有关，到底是哪一个案子，他不知道，也不想瞎猜，他知道戴旭迟早会进入开口，会主动问他，所以他并不着急探问，只是不破坏气氛，小心地应付着几人的闲聊，在闲聊中静待戴旭开口。 他并没有等多久，可能是因为戴旭一直跟在谌立业身边，自己的级别虽不算高，和张立一样是科级，但身为领导秘书，周围打交道的不是局长便是主任，都是各个委办局的一二把手，张立这个小小的刑警队长的身份在他面前实在是不算什么，不需要费心思与张立绕来绕去，从端起第一杯酒开始算，还没到十分钟，戴旭便已进入正题。 “张队长，有个事想打听一下。”戴旭端着酒杯道。
“您说。”张立连忙坐直身子，心知戏肉来了。
“就是关于韦章法局长的案子，想跟你打听一下，目前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戴旭直言不讳问道。
“这……”张立有些迟疑，没想到戴旭问的是这个案子，难道这戴旭和那个打威胁电话的人有什么关联？不至于啊？ “是不是不太方便说？”戴旭察颜观色，和声道：“没关系，保密原则我知道的。案子的细节不用细说，我只是打听一下案子的进展。领导虽然主管政法，这不是也怕通过正常渠道问给市局的工作产生什么压力嘛，所以我就先私底下问问，好给领导一个回话。”
“哦，倒也没什么保密的。”
张立也端着杯，略一迟疑道：“案情不复杂，两个小年轻碰着了韦局长，然后韦局长倒到路上，正好被一辆厢式货车给撞了。”
“那结论出来了吗？”
“嗯，还有些疑点，还在侦破中。”
张立小心地组织语言。
“那什么时候能够结案呢？”“这……这也不太好说，我们尽量加快，争取早日结案。”
张立的话里总是留着活口。
“哦，主要是韦局长的案子和领导主抓的绥靖高速项目有关，领导担心影响项目推进，所以让我来问问情况。”戴旭打的旗号自然是光明正大的。
“这……我们刑警队也只是负责刑案，市里的项目，这个……真不清楚。”“嗯，那张队这边看看，是不是早点有个结案，有个结论，这样领导也就可以放心地推进项目。高速的项目可是古书记亲自过问的项目，咱们都得围绕这个目标，群策群力，一起做好工作，你说是吧，张队？”
“……戴秘，请领导放心，我们会抓紧工作，尽快侦破。”
张立表态，但说出来的话却就是不肯给个准信。
“唉，让张队为难了。没办法，领导也急啊，市里的一号工程，时间紧任务重……这样吧，张队，争取，我们争取，三天，三天之内争取能有个结论报到市里，这样领导也放心，好吧？”戴旭盯着张立道。
“……好吧。”张立一咬牙，答应下来。
戴旭的这个要求，到底确实只是因为谌书记主管高速项目的事，戴旭奉领导之命来问话，而且还是不想给市局太大压力的好意，还是戴旭和那位打威胁电话的人有什么瓜葛，张立摸不清楚，但毕竟之前便已与顶头上司冯长奎定下了策略，心底不慌，但也故意做出一派“压力山大”的样子来。 “那就辛苦张队长了。来，敬您一杯。”戴旭端着酒杯的手一举，一饮而尽。
“不敢，该是我敬您。”张立谦逊一句，也是一口闷下。
“来来，咱们继续。”放下酒杯，戴旭拿起筷子点了点，招呼道，沉稳而又不失礼貌。
“对对对，咱们继续，喝酒，喝酒。”旁边的钟欣勇早就拿着酒瓶等着，一边往两人的杯中倒酒，嘴里一边招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