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 将计就计
“冯局，你看这事怎么弄？”第二天回到局里，张立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向冯长奎汇报一下情况，关于城建局副局长韦章法案中对那两个小年轻口供的判断，那个电话，甚至包括了前一晚和妻子朱钰婷沟通的情况，只是隐瞒了两口子又吵又哭的过程，只是说到朱钰婷承认曾经办过几笔过桥贷的业务，收了几十万的情况。至于朱钰婷收钱的数额，则是张立昨晚一边哄一边故意引导最后让朱钰婷“老实交代”出来的。
“攀峰，你过来一下。”冯长奎听后，沉默了一会，拿起桌上电话打给市经侦队的队长邓攀峰。
不一会，邓攀峰便敲门进来，见张立也在，点了点头。在绥阳市公安局，邓攀峰是经侦队长，与刑警队长张立，禁毒队长刘啸，技侦队长孟科，都属于独挡一面，负责核心业务的中层骨干干部，平日里虽然各管一摊事，但很多案子因为牵扯面广，经常互相配合，本就是互相十分熟识的。 “张立，你把小朱的情况和攀峰说说，让攀峰看看到底属于什么性质。”冯长奎吩咐，还不待张立开口，又补充道：“攀峰，只是内部讨论，不算案情分析，注意保密。”
“小朱？哪个小朱？”
邓攀峰有些莫名其妙。
“就是朱钰婷，我家那位。”张立道。
“嫂子？嫂子怎么了？出啥事了？”“是这样……”张立便将朱钰婷的情况又简单说了一遍。 “哦，这种事啊，这算啥犯法？屁都算不上。”
邓攀峰本来还有些担心，听完松了口气，笑道，转头却看冯长奎阴沉着脸，不禁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再随便开玩笑，续道：“是这样，嫂子这事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看两条。首先来说先看是不是违规批贷，就是明显不符合贷款条件的却批了贷款……”
“婷婷说是流程上都符合条件。”张立道
“那就从程序上来说没什么问题，一点毛病没有。至于给谁不给谁，那是银行自己的自由，谁也不能说你不给我贷款就违规了。就那么几块肉，想给谁还不是嫂子自己说了算？挑不出毛病就行。”“那收钱的事呢？算受贿吗？”
“这事嘛，我也知道，金融行业有潜规则，这是常事。”
邓攀峰毕竟是经侦队长，这种事属于业务范围，他属于门清：“既然贷款符合规定，没毛病，那贷款之后别人送点银子感谢感谢，也说得过去，你借钱给人家人家还得送盒茶叶呢……怎么说呢，这种事吧，属于‘民不举官不究’，没人告状，那就当没有，如果有人告状了，说你收了钱办了什么违规的事，然后又有收了钱的证据，那就属于受贿了。只不过这种事一般都是事后给，有点类似于感谢费，红包之类的，确实勉强算上个违规吧，按规定是要没收所得的，只不过也就这样了，够不上犯罪，没收之后要么批评教育，要么调离原岗位，弄个小处分啥的。总之一句话吧，‘民不举官不究’，没人故意去曝出来就没人理，曝出来事也不算大。”
“那如果是主动交代呢？”
“那就更没事了，不是有个廉政账号什么的吗？主动交上去了啥事都没有。要我说吧，这钱收了也就收了，不用管，别弄得太多就行，就这几十万能算个啥……”邓攀峰正说得兴起，转头却见冯长奎正用严厉的眼神盯着自己，连忙住了口，吐吐舌头，不敢再说，拍了拍张立肩膀：“反正吧，嫂子事不大，不算啥，要弄到我们经侦，最多也就是个‘错误’，够不上什么级别，连案子都立不了，放心吧。”
“行了，别啰嗦了，出去吧，没你事了。”
冯长奎淡淡道。
邓攀峰不敢再多待，又拍拍张立肩膀，转身朝门口走。 “注意保密！”邓攀峰打开门正要出去时，冯长奎又补充了一句。
“哎，明白，领导。”邓攀峰回头嘻皮笑脸地答应一句，又朝张立笑笑，退出门去，小心将办公室门关好。
“张立啊。”待邓攀峰出门，冯长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沉吟了一下道。
“冯局。”张立应道。
“这事吧……先就这样吧，也没什么大问题，回头有什么事看看再说，好吧。”冯长奎道：“回头你和小朱也谈一下，缓和一下，两口子嘛，少吵架，你这边局里事多，她也不容易，多体谅吧。”
“哎。”
“另外也说一下，以后也要注意一点，以后这种事尽量避免，数字大了被翻出来也不好处理。”
“哎。”
“行吧，就这样吧。”
冯长奎终于放下了茶杯，却见张立依旧站在桌前，并没有应声出去的意思，奇怪道：“还有事？”
“冯局，还是韦局长的案子，怎么处理？”
“你的意见呢？”
“这……不太好说。”
张立有些迟疑。
“有什么不好说的？说！”冯长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首先从案子本身来说，虽说从那两个小混混的口供里发现有些不对的地方，但那也只是咱们的分析，第一次审讯，问出来些漏洞，但第二次审讯就出问题了，那两个小混混死活不开口了，动不动就说要等律师来了才能说话，明显是有人私底下支招了。而仅从现在已经拿到的口供来看，漏洞是有，问题是有，但也没有直接的证据是故意谋杀，还只能认定是意外，而羁押的时间马上就到了，没有直接证据只能放人……”张立一边说一边梳理思路。 “嗯，接着说。”冯长奎听得很认真。
“这个时候，偏偏我接到威胁的电话，可见幕后的人也很着急，居然拿我老婆的事来威胁我，这更说明问题不小，但到底是什么问题，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韦局长下手，目的是什么，这些都不清楚。但这么明目张胆地对一个国家干部下手，必然所谋甚大，这些问题我们现在都有点摸不清，必须要弄明白。”“嗯，继续。”
“所以，我想来个将计就计，假装受到他们威胁把案子按意外结了，然后打入其内部，摸清楚这些人的底细，我觉得这后边不会只是一两个人，连市局都给渗透进来了，能给被羁押的人递消息打招呼，能知道婷婷做的一些事，估计会是一个团伙，甚至也肯定包括一些政府部门的人。只有打进去，才能了解更多的情况，知道他们的目的，知道有哪些人……”其实张立对于嫌疑目标并不是没有任何头绪，绥阳市政府部门的人中，有些什么大大小小的“小圈子”，他当然有所了解。哪个“圈子”有可能是这件事后边的势力，他或多或少是有些猜测的，但这种没有证据的臆测自然是不能随意说出口。 “不行！”
冯长奎断然道。
“冯局……”张立正说得兴起，一下被打断，愕然抬头看着冯长奎。 “我不是说你将计就计不行，是说这案子按意外结案不行。咱们公安局办案子不是过家家，今天按意外下结论结了案，明天再翻过来，破坏了办案的严肃性、公正性，不能开这个口，有了明确的结论就不容否定，否则还怎么维持我们执法部门的权威？”“以前不也有那种推倒重审的案子吗？”
张立不太明白。
“那是有特殊情况，而且推倒之后是要有人担责的。”冯长奎断然道：“如果真如你所说，以后这个‘意外’的结论要翻过来，是你担责还是我担责？”
“回头翻的时候说明一下现在这么结案的原因……” “那更操蛋，是故意制造错案！你眼里还有没有法律的权威性？不行！”
冯长奎一瞪眼，拍着桌子呵斥道。
“这……那这怎么弄？”张立本来想得好好的，被冯长奎这么一说，顿时也没了主意。
“挂起来！”冯长奎思量半晌，终于下定决心道。
“领导……”张立一时不太明白。 “就是案件‘存疑’，但先不结案，需要补充侦察！”冯长奎一顿一顿道。
“……然后我因为被威胁，先把那两个小喽啰放喽？……再打进去？”张立算是明白了，与自己出的主意稍有不同的只是“案子先没有结论，也没有进展”，变成“悬案”、“旧案”，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区别。
“那……如果有人问起来？……毕竟幕后的人现在也不知道有什么人，说不定就有咱们公检法系统的，甚至于更高的……”张立有点不敢说了。 “有人问就推到我身上，就说我觉得还有疑点，不同意结案……然后你们又没有什么进展……”冯长奎一拍桌子：“至于结案率之类的考核，你小子不会这点压力都不敢扛吧？”冯长奎盯着张立，似笑非笑道。
“看领导说的？属下哪是这么不扛事的人。”张立自然知道冯长奎是在为自己解套，为自己好，连忙表白。“那我就想办法‘受威胁’打入其中，看看到底是什么回事……”
“看看到底能跳出来些什么牛鬼蛇神！”“……对！牛鬼蛇神！领导英明！”
张立一脸的马屁媚笑。
“装神弄鬼！去吧。”冯长奎已经不再理他，拿起一直摆在桌上的文件开始看。
“是，局座英明！职下保证完成任务！”张立住嘴，夸张般地一个立正，抬手敬礼，脚底下皮鞋踏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咔咔作响。
“滚！”冯长奎头也不抬，只是轻呵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