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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须土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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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须土馒头范成大《重九日行营寿藏之地》诗云:“家山随处可行楸,荷锸携壶似醉刘。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三轮世界犹灰劫,四大形骸强首丘。蝼蚁乌鸢何厚薄,临风拊掌菊花秋”。石头记在六十三回里借岫烟之口说出他常说“古人自汉晋五代唐宋以来皆无好诗,只有两句好, 说道:“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所以他自称‘槛外之人’。又常赞文是庄子的好,故又或称为‘畸人’。他若帖子上是自称‘畸人’的,你就还他个‘世人’。畸人者,他自称是畸零之人,你谦自己乃世中扰扰之人,他便喜了。如今他自称‘槛外之人’,是自谓蹈于铁槛之外了,故你如今只下‘槛内人’,便合了他的心了。”

又由此定铁槛寺之名。妙玉是极少得全玉之人,其判词曰:“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这就是说其自云槛外之人,自云空空,仍躲不过人间泥淖土埋之理。泥者亦为土也。好比槛内之人,富贵无极,四大家族,门槛如铁,白玉为堂,终逃不过寿命终尽,厚土掩埋,立碑称坟之事。至若土馒头,食者惟虫蚁耳,其柔其弱,比之千年难摧的铁门槛,正是无限讽刺。铁在古代也以金统称之,所以说大部分人纵有金铁坚牢,也无非难逃命终,归于土性。虽有那“珍珠如土金如铁”的生活,最后也是“好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镇干净”。金势纵胜,因土怀之,肉身已没,纵生金亦是枉然。秦可卿是宁府权力的最高层,终究是淫丧天香楼,悬梁而尽。梁者木也,可卿未土性,故曰木克土也。警幻仙姑即秦可卿的仙身,带领宝玉游玩太虚幻境的目地无非是规劝,所以带至迷津时劝其回头。夜叉海鬼泛滥其中,黑溪阻路也。警幻说道:“此即迷津也。深有万丈,遥亘千里,中无舟楫可通,只有一个木筏,乃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撑篙,不受金银之谢,但遇有缘者渡之。尔今偶游至此,设如堕落其中,则深负我从前谆谆警戒之语矣。”

木居士,木性也,度有缘之宝玉。灰侍者,以木生火,以火生土,土灰也。此回可与秦钟第十六回黄泉路参看,黄泉之路在于土下,亦土性也。此两处皆是写的幽灵世界。虽秦可卿与秦钟非胞生姐弟,人同此情,情同此理之谓也。无势无权者亦土也。上文已说刘姥姥是土性,土入荣国府,土进大观园,虽为所克,然亦生金矣,故有偶得济村妇之事了。又有尤氏一节,亦土命也。尤二姐之命丧与凤解之手,因其性克凤姐之水也。尤氏在第五十四回有一次身体接触。凤姐儿笑道:“我们是没有人疼的了。”

尤氏笑道:“有我呢,我搂着你。也不怕臊,你这孩子又撒娇了,听见放炮仗,吃了蜜蜂儿屎的,今儿又轻逛起来。”

紧接着第五十五回,“刚将年事忙过,凤姐儿便小月了,在家一月,不能理事”。贾琏就是此时间段偷取的尤二姐。尤二姐亦土性也。是故其性亦足以克凤姐。然贾琏者火性也,其定性与凤姐具体之关系在下节“烟消火灭”再表,此节不讲。正因火性生土,是有贾琏偷情于尤二姐,是火生土也。熙凤凭冰水之势强压,亦不免贾琏与之“一从二令三人木”之命,是土终克水也。第六十八回中凤姐露出本来面目之辞中有“我又是个没脚蟹,连官场中都知道我利害吃醋,如今指名提我,要休我。我来了你家,干错了什么?”

一语成谶。熙凤之水灌群芳,芳木之克土也。是以有第六十八回之题目“苦尤娘赚入大观园”。元妃省亲时一绝最后一句为“芳园应赐大观名”。芳园对尤二姐来讲何异于太虚幻境里的迷津?张华本尤二姐未嫁之人,其好赌不知。华者花也,亦木性也。故有所克,恰为凤姐利用也。群木所摧,“那尤二姐原是个花为肠肚雪作肌肤的人,如何经得这般磨折,不过受了一个月的暗气,便恹恹得了一病”。花为肠肚,雪作肌肤,亦土之观也。至于太医诊断更加明晰:“若论胎气,肝脉自应洪大。然木盛则生火,经水不调亦皆因由肝木所致。”

胡庸医也给晴雯开过方,虽药是虎狼药,但看尤氏却恰好说中,土为木克之病源也。最后才有“觉大限吞声金自逝”一文。土生金也,然众木所克,土势不久,人吞生金焉能存乎?悯土之命亦以悲金矣!至若尤三姐,亦土命也。柳湘莲,木命也。字字含木,中有一水。然以土性所盛,故有情误尤三姐一节。第六十六回中,给贾琏鸳鸯剑时,他说道“弟纵系水流花落之性,然亦断不舍此剑者。”

水流花落,暗合其名也。土生金者,是故有鸳鸯剑为定礼。然终为湘莲之木性所克也。所以连忙摘下剑来,将一股雌锋隐在肘内,出来便说:“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

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项上一横。可怜“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芳灵蕙性,渺渺冥冥,不知那边去了。”

湘莲者既然属木,鸳鸯剑本为金性,故有木为金克也。所以他“不觉冷然如寒冰侵骨,掣出那股雄剑,将万根烦恼丝一挥而尽,便随那道士,不知往那里去了。”

尘世之缘,了然绝断,此土生金之成,木克土之毕,金反为克木之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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