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踱步远去。秦望舒才缓缓松口气，不无讽刺道：“王爷真乃强势之人。”

楚曦和在她身后，她自然见不到他面色，但从口气来听，他显然已收拢了方才那种澎湃之气，反是显得随和。“丞相若不能学会强势，只怕于朝廷之中立不住脚。”

“微臣已然是朝廷一品大员，何以立不住？”

秦望舒略不服气，傲然道。“朝廷一品？呵。”

楚曦和淡笑，若将这笑声中讽刺味道去除，这笑声听起来倒是让人舒适：“不过荫庇而已。”

此话秦望舒不知如何辩驳。毕竟荫庇之事不假，若非有先父创下功劳，她自然也无机会坐上朝廷一品大员位置。“若非当年有人害死微臣父亲，微臣也不必做这朝廷一品大员。”

她思前想后，只能这般说。她素来知晓是外戚一党害死父亲，此间当楚曦和面儿如此说，也不过是敲山震虎罢了。原本以为楚曦和立刻会反唇相讥，岂料他竟轻微叹息道：“令尊是值得人敬佩之人。”

话音落下，秦望舒略显恍惚。此间远处丛林中，传出阵阵呼喝之声，随后又是哀嚎。在秦望舒疑窦之际，楚曦和笃定道：“该是暴民军，在抢劫方才丞相施舍银两的难民。”

“王爷怎会知道这些？”

她自然有些惊愕。“想赌么？”

他嘴角抬起，神色极为自负：“那咱们便过去瞧瞧。”

言罢，长鞭重落马臀之上，那马如发了失心疯般窜出去。秦望舒虽也会骑马，但也仅限于命马悠闲走，至多也只是缓跑。如这般纵马狂奔，她是不敢的。此间只觉面前一切尽然模糊起来，耳边全是呼啸风声。这令她头晕目眩，心跳极具加快，本是想与楚曦和保持距离，可恐惧之下，竟不自觉依偎身后那躯干，如此才能得到些安全感觉。奔入丛林，楚曦和勒住马缰，马当即止步不前，竟声响都发出很小。楚曦和心中自然不禁赞叹，果是武将出身，此等驭马之术，只怕天下也无几人能够练到。她定下心神，望向丛林当中，果见一队人马，却并非是穿军装。该是民间武装。这队人马围拢了几个难民，而地上已经有被斩杀之人，头颅翻滚着，撒了一腔热血，她是从未见过如此景象，不由得反胃。楚曦和所言不错，这些难民之所以被杀被围，只因他们手中攥紧了银两。而那些银两，也的的确确是她所施舍那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将手中银两交出来！”

暴民怒喝。难民瑟瑟发抖，但却不肯松开手中银两。对这些难民而已，这些银两便是性命，自不肯交出。暴民继而手起刀落，一颗脑袋，又是滚落在地。“实在可恶。”

秦望舒忍不住低声道。“丞相既如此说，本王便顺了丞相的意思。”

身后楚曦和陡然开口。秦望舒怔然道：“王爷这话是何意思？”

但楚曦和并未搭话，只是抽出本悬挂在马背侧面的长弓，弯弓搭箭，顷刻之间，箭矢呼啸而出，直贯入暴民军人马头领眉心。“好箭法！”

秦望舒出于本能低声喝彩。那头领，一声不吭，直直从马背上栽倒下来，自然引得一片轰动。“咱们该走了。”

楚曦和掉转马头，朝北闲庭信步而去。丛林中暴民军还在搜寻，不知是何人放的冷箭。绕临安城一大圈，方才回城内。此行对于难民情况了解更多，也让秦望舒对这奸臣认识更深。在朝堂之上，与在朝野之外他似乎决然不同。相比之下，她似更能接受朝野之外的楚曦和。至少不会如在朝堂之上时那般，为外戚党羽不遗余力排挤朝中大臣。回临安城时，子陵在城外翘首以盼，见秦望舒回来，方才松口气，迎身上前道：“丞相，您回来了。”

楚曦和勒住马缰，勾勒嘴角道：“丞相，您的心爱之人前来迎接您了。”

口气之中，自然也满是讥嘲。秦望舒翻身下马，走至子陵前，探手拉住他手腕，轻柔道：“何必在此等本相？本相不是说过，很快便回？”

“可丞相已然去了两个时辰，子陵心中担忧。”

子陵轻皱眉头，面颊上自是担忧神色。若他不提，秦望舒几乎并未意识到她竟然是与楚曦和单独相处长达两个时辰，且并未觉得有丝毫不妥跟难熬，着实出乎预料。她尚未答话，楚曦和却已然打马，离开此处，进了县令府衙去了。冯得远大抵已然得到消息，知子陵乃是秦望舒男宠，因而特意为她与子陵安排一间厢房。厢房宽敞，布置奢华。唯一遗憾是仅有一张床榻。秦望舒进厢房时，便见地板上已然铺了被褥，想来是子陵早已准备妥当的。“如今入了秋，你怎还能睡在地板上？地板阴寒，只怕你回受了风寒。”

秦望舒只望一眼地板上被褥，当即皱眉不悦道。“县令只安排一处厢房，子陵别无他法。”

子陵垂眉轻声答道。“本相这便去寻县令，让他另外布置厢房。”

秦望舒言罢抽身欲走。子陵却抢然开口道：“若丞相这么做，只怕王爷会怀疑。如今外戚当朝，朝廷中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丞相。此次楚王请缨一同前来，自也是为监视丞相。丞相若吩咐令布一间厢房，王爷必然会过问。只怕届时对丞相不利。”

秦望舒知他所言不假，但也不忍让他就此睡地砖之上。要知此次怕是要在这临安城住几月有余，届时必然入冬，怎能让子陵在寒冬之际，仍旧睡这地砖之上。“丞相若是为难，子陵有一方法。”

子陵见秦望舒为难，自又开口说道。“什么方法？”

秦望舒急问。“若将屏风置于床榻当中，将床榻一分为二，丞相与子陵分睡左右，也便于两间厢房无异了。”

子陵嗓音细软，似生怕这番话会激怒秦望舒似的。秦望舒望一眼厢房中床榻，那床榻足够大，容得下三四人同睡，加个屏风自也不是难事。“就如此办吧！”

她颔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