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望舒躬身进殿，欲下跪行礼，却听慕容安朗声道；“丞相不必多礼。”

等她起身垂手侧立时，又道：“丞相可知朕为何要你来这宣华殿？”

“臣不知。”

秦望舒垂眸，嗓音细软。“怎会不知？”

慕容安轻笑，一双美妙眸子弯做细月道：“朕还以为，丞相来朕这宣华殿会万分兴奋。”

秦望舒蹙眉，实在不解慕容安用意，因而又脆声道：“还望皇上明示。”

慕容安调换坐姿，上身微倾，贴近了陈公公，耳语几句。那陈公公摇摆拂子，大步上前来道：“丞相喜好男色，众人皆知。奴才自幼便知一道理，好色之徒，见美色自会心起歹念。若将这美色换成男色，该也是相同道理，丞相您说呢？”

宦官嗓音吊尖儿，令人听来刺耳。秦望舒心中冷笑，对这宦官用心已然明了。慕容安先行容她回府，随后又召她觐见，大概是这宦官在他面前进了谗言。“皇上，臣素闻重情之人尽其一生只爱一人，与那好色浪荡之徒决然不同。这位陈公公只怕生于寻常瓦舍之家，净身进宫之前交往的又都是三教九流、风流浪荡之徒，恐不知这世上还有重情、痴情之人。”

她从容不迫，语气波澜不惊，但言语之中却极含锋芒，暗讽宦官出身低微，没资格在她面前说三道四。陈公公脸色骤然变了，手中拂子尖儿微微发颤。慕容安却满是欣赏面容，嘴角轻抬，饶有兴致打量秦望舒。“这般说来，丞相是钟情之人了？”

慕容安淡笑道。“正是如此，臣言明，臣只对子陵一人动心。”

秦望舒果决道。陈公公却于此刻冷哼一声道：“丞相话未免说得太绝。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皇上容貌天下无双，你这趋于男色臣子，难免不心中生出歹念来。仅凭你这片面之词，实在不可信。”

此时秦望舒想来，这宦官大抵是受人教唆，有意在皇上面前抹黑她。否则断不能如此纠缠不休。既如此，她也不必口下留情。“皇上，臣请立斩陈公公。”

她断然开口。陈公公面色当即蜡黄，翘兰花指空戳向秦望舒道：“你……你……”“秦相何以忽说这种话？”

慕容安收敛微笑，正色问道。“国家律法，宦官不得干政。陈公公身为内宫宦官却对当朝一品说三道四，又蒙蔽圣心，其心可诛，罪当斩立决。”

秦望舒口气脆脆，虽不惧武将阳刚威猛气势，但却令人一时间无法辩驳。陈公公口吃般道：“你……你你你这是何道理？咱家何是蒙蔽圣心了？”

“皇上圣明，自能分辨出本相是否有非分之想，何时轮到你这宦官进此谗言？挑拨君臣关系！”

秦望舒锐利目光扫向陈公公，那陈公公畏惧这目光，垂下眸子，浑身瑟瑟。她又对慕容安道：“皇上，自古以来，君王与丞相不和，则国家政治混乱，这皆有前朝历史可鉴。陈公公挑拨君相关系，实在可恶，臣请立即处死。”

话说完，那宦官面上早已没了血色。转身噗通声跪在地上，连连叩首道：“皇上，皇上啊，奴才并非此用意，请皇上饶恕！”

慕容安微愣，旋即爽朗笑出声来，指点着跪地上陈公公道：“你啊，在朕面前对谁说三道四也罢，可偏偏挑到秦相头上。秦相这副铁齿铜牙，岂是你能对付的了的？你求朕没用，不如向秦相求饶罢！”

陈公公听罢，又转过身来，对着秦望舒连连叩拜道：“丞相大人，奴才知罪了，烦请丞相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奴才一命吧！”

言罢之后，又是俯首叩拜，模样极为狼狈，全然没之前傲然模样了。秦望舒自也不会把区区一个宦官放在眼中，对他叩拜视若无睹，转而躬身对慕容安道：“皇上，一人之口本也不足为患，只怕到头来以讹传讹，污了皇上威名。”

“秦相，你这是在给朕下马威啊！”

慕容安勾勒嘴角。话虽如此，但目光当中尽是欣赏意味。“臣不敢。”

“你放心，这次是朕错怪了秦相，朕自会弥补。明日早朝，朕会亲自颁令，宫中严禁所有人对秦相说三道四，如此这般，秦相可满意？”

慕容安挑眉道。“皇上圣明，臣感激涕零。”

秦望舒自然言谢。翌日早朝，慕容安果亲自发布诏令，内容与昨日慕容安对话时无差。一时之间，朝廷哗然。要知道，帝王颁布诏令算得上大事件，通常是为国为民方才如此，这次颁布诏令内容条文却只为秦望舒一人，可说是前无可鉴的了。群臣自然不知昨日有宦官进谗这件事，只道是皇上偏爱秦望舒，自然也有扶持丞相以对付外戚党羽意味。自朝堂出来时，楚曦和与秦望舒并列行走。楚曦和目视前方，冷嘲热讽道：“恭喜丞相，获皇上亲下诏令。”

“比起王爷，本相这丁点赏赐又算得了什么？燕王可是手握虎符，只言片语便可调动禁军之人，难不成也羡慕本相这小小赏赐么？”

秦望舒不甘示弱，当即指出外戚党羽危及国本根本原因之所在。外戚党掌握兵权，自然可轻而易举架空帝王。“谈不上羡慕。”

楚曦和露出邪魅笑意：“秦相如此针对本王，不过是担忧外戚误国而已。只是比起外戚误国，宠溺男色怕也是亡国前兆。”

秦望舒皱眉，口气颇显锐利道：“王爷说什么男色误国，简直无中生有！”

两人并肩先行，文官以秦望舒为首，武官则大抵是楚曦和一党。因而两人身后，文武朝臣分两侧跟随，此间自也听闻两人唇枪舌剑，一个个都是面色阴沉，紧低头颅，不想参与话题引火烧身。“怎是无中生有呢？”

楚曦和仰面望着天空，微笑道：“皇帝年纪尚轻，极易受人蛊惑。说来秦相姿色也算一绝，若引得皇帝沉溺男色，也并非毫无可能。”

此话说完，秦望舒脸色已然苍白。“楚曦和！”

盛怒之下，也顾不得许多礼节，直呼其名道：“皇上片刻之前方才下了诏令，你却视若无睹，难道不是目无君主，恃功傲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