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燕子说的意思，给田景军说：“燕子的商店现在卖五金件，很好卖，也挣钱，要不你也去干这个吧，让周宏运从广州给咱捎货。”

他说：“她家门口有商店，我到哪里卖去？”

“你到城里找个地方卖啊。”

“到城里租个门面还能挣多少钱？你别想一出是一出了。”

“咱少挣点也是挣啊？”

“你别说了，我不想和她家里的人有什么牵扯。”

他收人家钱的时候跟人家有牵扯，现在又不想和人家有牵扯了，你说这是什么人啊。我没能说通他，白费口舌了。这年的麦收，是生产队集体的最后一次了。队长说，以后再收麦子就是各家收各家的了，今年虽然是最后一次，还是要像往年一样，把麦子收好，分配好。麦收完了，开始分地。这也是田景军最后一次，甚至是最后几天行使生产队会计的权利了。土地根据地力的差别，分为三级，一级地力肥沃，土质为黄土地，不仅耐旱而且水浇条件还好；二级地次之，三级地为沙土地，地力差，不耐旱而且地下水源差，浇水困难。相同级别的地捆在一起测量出总亩数，除以全队总人口，就是每人应该分得的地。分地时按抓阄的号排定先后顺序，抓阄前，田景军说：“我写的号码，我不参加抓阄，以免有作弊的嫌疑，我随着贾振静的号，分完她家的分我家的。”

大家还认为他公平公正无私呢。我们家五口人，在三个地段，共分得了五亩地。实行联产承包制之后，大队改为了村民委员会，原来的大队长叫村委会主任了，是通过全体村民选举出来的；生产小队改成小组，每个小组只有一个通过选举的组长，没有会计了；社员也叫村民了。生产队新收的小麦分完了，仓库的余粮也分了，一些农具和牛也先估出价格，进行抓阄分了，分得农具或者牛的人家，扣除自己应得的部分，把多出来的钱交给组里，再分给没得到农具或者牛的人家。我抓阄分得了一辆排车，还向组里交了十块钱。队部的房子和院子也卖给了想当宅基地的人家了。至此，生产队所有的东西分的一干二净，再也不存在生产队了。用现在的话说，田景军从这时起就失业了，不再当那个不出力还挣高工分的会计了。他报名想当选组长，在选举前，挨家挨户的串门，给人家说到选举的时候投他的票，都当着他的面答应了。全小组三十六户人家，有一百二十多人参加投票，结果他只得了八票。连我都没选他，我认为他不是那块料。会计没有了，组长没选上，他恼怒的见到任何人都像见到仇人似的，看谁都不顺眼。烦闷的好多天躺在床上，什么活都不干，只是在吃饭的时候起来，自己喝闷酒。如果饭菜不合他的口味，他嚷嚷；甚至我或者公公说话，包括庆川说话，他听了不顺耳，就发急。地分完了，各家各户都在地里抡种玉米。在吃早饭的时候，公公说：“从前没分地的时候，都是在小麦地里套种玉米。今年因为分地，耽误了种玉米，现在得赶紧把玉米种上，一旦种的晚了，玉米长不好，就减产。等吃完饭，石头咱爷俩一起去种村北的地，你担着水桶，得用水浇着种。”

分地那年，整个春天到麦子收完就一直没有下雨。由于地干，就得先刨出一个一个的小坑，每个坑里浇上水，水洇进土里后，才能把玉米种子放进去，然后再用土盖上。田景军说：“我有事。”

公公说：“你有什么事比种庄稼要紧？季节不等人，你的事晚几天办不要紧的。”

田景军左手把碗猛地一放，右手把筷子砸到碗上，说道：“有事就是有事，你管这么宽干么。反正我不去种地。”

说完推着自行车就走了。爹生气的骂道：“不吃人粮食的东西。”

田景军不干活，只有我和公公两个人干，公公年龄大了，不能挑水，只能用小镢头刨坑和放玉米种子，然后用脚把土拥到坑里，把种子盖上。当时，我已经怀孕六个月了，我只能挺着大肚子挑水。每次水桶只能装半桶水，路上还要歇上几次。别人看到都心疼的说：“玉英，你可要注意，别闪着身子。”

公公和我爷俩，干的很慢，想把接近五亩地的玉米种完，得干到猴年马月。我就让别人捎信，让弟弟和妹妹来帮忙，我娘家那里靠天吃饭，天越旱活就越少。他们来到后，干的就快了，离井近的地块就挑水，离井远的就用排车拉水，三天就把该种的玉米都种上了。中午，二捣蛋在街上和一只狗治气，那只狗“汪，汪”地向他叫着，他马着步叉着腰朝那个狗瞪着眼，还自言自语地说：“奶奶的，狗也欺负我。”

一位大叔问他：“二孩，今天不是你姥爷发丧吗？你怎么没去？”

他还是那个架势，回答道：“回来了。”

又问：“回来也得是姥爷入葬以后啊，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叫人家赶回来了。”

这天，他姥爷去世发丧，他烦两个舅舅不孝顺，他拿钱点了《墙头记》让唢呐班子吹。他舅舅的堂弟听着不合适，哪有当外甥的点这样的歌讽刺舅舅的，给他说让唢呐停下不吹了，他不同意，坚持让吹完。那个远一层的舅舅一生气，你个龟孙子，我让你吃，说着就把二捣蛋坐的桌子给掀了。盘子和碗全摔了，菜撒了一地。他妗子心疼一桌子的盘子和碗，哭着骂着拿着衰杖棍把这个捣蛋外甥赶出了家门。二捣蛋家的地没种玉米，他有一个同学在农学院上学，同学告诉他，教授培育了脱毒土豆，是全国最新品种。这种土豆生长周期短，收获时间早，产量高，抗病虫害能力强。他从农学院买来一百多斤像豆粒大小的种子，在玉米长到一人高的时候，他家的地全部种上了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