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刘大山到我家来了，看到院子里庆川坐在凳子上摇晃着两条腿，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他问：“小庆川，你爹呢？”

庆川向堂屋西间指了指。大山便向着屋里喊到：“景军，你出来！”

田景军懒洋洋地从屋里出来，指着石头台子旁边的凳子说：“坐这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来，递给了刘大山一棵，两人对面坐着，点上烟吸着。我给大山倒了一杯茶，放到他的跟前。刘大山问：“那次我给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田景军说：“什么事？我忘了。”

“就是分地后到城里找活干的事。”

“你找到活了？”

“有个亲戚给我在一个厂子里找了个临时工的活，一天才给九毛钱，我嫌钱少，不想干。别人给介绍了一个建筑队，那里的工资一天一块二，我觉得还行。”

“到建筑队干么？”

“肯定是搬砖、和灰了，那里上架垒墙的师傅一天才给一块五毛钱。”

“搬砖、和灰？那还累不死？你的力气还行，就我这个小身板，我可干不了。”

“刚开始，我们没技术，也只能搬砖、和灰了。时间长了，咱也学学垒砖砌墙的技术，才能挣高工资。”

我在一旁对田景军说：“要不你和大山兄弟一起去干吧，干几天就适应了。”

他朝我把眼一瞪，说：“你想干，你去。”

刘大山一看，自己也觉得尴尬，说了声：“我走了。”

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玉米发芽露出地皮，开始放叶了，天还是没有下雨。中午毒辣辣的太阳把玉米嫩叶晒得蔫了，又不能用大水浇地，只能一棵一棵的浇水。那时，满地都是挑水拉水浇玉米的人。我的肚子越来越大，弯腰都困难，也不能挑水拉水了，只能让弟弟妹妹来帮忙了。燕子两口子知道后，也丢下了自己的地和生意，开着车抱着孩子过来帮忙。俗语说：“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

整个农历五月一滴雨都没下，挑水拉水又浇了两次小苗，直到长到一揸高能用大水浇灌了。在这之前，田景军一次水都没浇过，都是弟弟妹妹和燕子两口子过来干。直到六月中旬下了一场透地雨，才算解除了旱情。我们抗旱忙的晕头转向的时候，田景军却骑着自行车东溜西窜，今天找一个同学进城玩，明天约一个朋友到镇上。要不就邀上几个人到集市上喝酒，有时也到别人家去喝，每天到天黑才回家。那里都缺不了像他一样的人，家里的活不干，天天在外面闯荡，显示自己风光场面。家里天塌下来都不管，家人累死累活也不问，只图自己快活肚里圆。田景军就是喜欢和这些人为伍，不与真正领他走正路的人合群，真是应了那句话：“龙找龙，虾找虾，乌龟找王八”。有一天，他回来后，我问他：“你天天向外跑，到底有什么要紧事要办？”

他不屑一顾地说：“我有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说：“你有多少事，这么长时间还办不完。这段时间抗旱保苗，你整天不着家，你看把爹都累成什么样子了，你这个当儿子的都不心疼。”

他说：“没事，累不死他。”

天一旱，大家都排着号浇地。我排的号，轮到我家浇地正赶上中午，太阳像个大火球当头照着，空气都是热的，又没有一点风丝，人就是什么事都不干，站在地里就像下到火里一样，汗水从头上直往下流，不一会衣服就被汗湿透了。公公怕我挺着个大肚子，在地里中了署，他没来得及吃饭，就戴着一个烂草帽过来，把我替了回去。大约过一个多小时，有人在大门外喊我：“季玉英，你公公倒在地里了。”

我当时吓得腿都哆嗦了，扶着墙站起来，赶紧向外走，急步走到前院大婶子门口，就喊二兄弟。二兄弟用排车拉着我，跑着到了地里，看到一群邻居围着公公，有一个邻居正在掐爹的人中。几个人帮忙把公公抬上车，二兄弟拉着跑到村卫生所，医生看了看，说是中暑休克了，赶紧挂上了吊瓶。景祥哥从城里回到家来了，大嫂对他说了田景军最近的行为，还有公公中暑休克的事，要大哥管管田景军。他一听，气得跺脚，太不像话了。景祥哥绷着脸走到我家门口，正遇上田景军推着自行车刚想出大门。大哥大声地问道：“你干么去？”

田景军一看大哥生气了，知道没好事，说道：“我出去有点事。”

景祥哥说：“回去。”

田景军搬起车子，调回头，推到院子里，把车子叉住，就向厕所跑。大哥说：“回来。”

他指了指厕所：“我去解个小手。”

“憋着。”

大哥说完，他老老实实地走回来，站在那里了。大嫂和几个看热闹的人也都跟着进来了。景祥哥坐到石头台子旁边，用手指敲着石板，说道：“你给我说清楚，你这段时间干么了？”

“我，我……”“你不要吱吱唔唔的，说清楚了没事，说不清楚，我这就揍你！”

田景军一听这话，吓得面如土色，他实在不好说自己干么去了。“你不说是吧？”

大哥挽起了袖子，起来就要打他，被大嫂她们拉住了。庆川看到这个架势，吓得抱着奶奶的腿，“哇，哇”地哭。大哥气得脸色铁青，坐下后说道：“我走之前，怎么给你说的，要你管好这个家。你又怎么做的？让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和一个快生孩子女人的在家干活，你到处乱跑，整天不着家，什么事不管不问。我大爷都热的中暑休克，差点死了，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吗？我看你就是欠挨揍。”

说完，又要起来打他，又让人按住了。“你给我说，让大家也听听，你从今往后应该怎么办？”

“我，我不乱跑了，在家好好种地。”

“哼，再乱跑，看我不砸断你的腿。”

大哥起来走到自行车前，把车子一锁，拔掉钥匙，交给大嫂，说道：“拿着。”

真是“石膏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一点都不假，爹管不了田景军，大哥就行。我当时怀疑，他答应的挺好，究竟能不能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