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开挖地基了，屋山东头就不能当猪圈了，把五头猪都放到院子里一个圈内，圈就显得小了，相互挤。两个圈的猪刚开始不合群，互相追着咬，被咬的猪发出“吱，吱”的叫声。五只羊也没地方圈了，只能白天拴在大门外，晚上再牵到家里来。公公也没和我商量，就独自卖了三头猪和三只羊。他说是没地方养了，依我看，他主要看我太忙太累，想给我减轻点负担。后来，他又把剩下的两只羊牵到地里放。家里只有两头猪了，我确实轻松了好多。要找人挖地槽夯实地基了，吃饭的人多。李兰去宏阳店赶集，我让她给燕子捎信，让她来帮忙做饭。燕子是在挖地槽的前一天来的，她上身穿着白底带红花的短袖衫，下身穿着墨绿色的长裤，走起路来裤脚摆来摆去，头上戴着白底蓝花的圆的遮阳帽，比咱这里城市人的穿戴还好看。自行车后面驮着一个黄色大提包，到家打开一看里面全是衣服，说是给我们五口人买的夏天穿的。我一看，这些衣服都不是在咱本地买的，本地卖的衣服没有这样的料子。我问她：“你哪来的这么多衣服？”

田燕从包里向外掏衣服，她随口说了一声：“在广州买的。”

紧接着又说：“嫂子，你别急着问，先试试衣服合身不？回过头来，我给你细说。”

她拿出一身，说：“这是给爹的。”

又拿了一身，“这是娘的。”

当她拿出和她穿的差不多的衣服时，说：“这是你的，你到屋里换上，看看怎么样。”

我拿到手一摸，软软的滑滑的，打开上衣，虽说是白底蓝花，看着还是显得有些洋气，便说道：“这在村里怎么能穿的出去，人家笑话。”

公公不在家，我到西屋换上衣服，很是合身，就是显得太洋气，不适合在当时的农村穿。给庆川换上的是一身运动装，白色的短袖衫上印着人在踢球，后背还写着粗粗的“9”字，短裤上也写上了。他穿上后高兴的又崩又跳，说什么都不愿意脱下来。燕子拿出包里的衣服递给我，说：“这一身是给他的。”

我把他的衣服放到石头台子上，去西屋换回了原来穿的衣服。刚出西屋门，燕子就问我：“嫂子，你知道我头几天去哪里了吗？”

我说：“广州呗。”

她睁大眼睛惊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笑着说：“你说的在广州买的衣服，你不去怎么买的到？”

她也笑笑：“嗨，说漏嘴了。”

燕子说，她结婚后不久，婆婆就让她照看小商店了。她想起了王辉从广州向这里贩卖过衣服，便给公公婆婆和周宏运商量，想从广州进一批衣服在集上卖，看看情况怎么样。她的想法得到了全家人的支持，她上次来时专门去王辉家里打听了他在广州的地址。周宏运和燕子两人坐了三天的火车到广州，在一个专门批发服装的市场找到了王辉。王辉在市场里租了三间门面搞服装批发，进服装是用车向里运，向外批发是一包包的向外走，两口子忙的脚不沾地。楼上是住处，孩子在附近学校上学。王辉这两年都到这边给妹妹和小舅子发衣服，他知道什么样的衣服在这里好卖。就让周宏运和燕子每人背来一大包先试卖，有成年人的，有学生的，有儿童的。夏天和春秋天穿的都有。他听说周宏运家在宏阳店逢集的街上，大门口挺敞亮，对他们说，逢集的时候在门口搭上棚子，挂满衣服卖，平时就挂在商店里。以后进货也不要去广州了，想要什么货写信就行，急的时候打电报，为了省钱，他们连电报的暗语都规定好了。王辉看到信或是电报，就把配好的货托运过来，货款和运费够一千块了，就通过邮局汇过去。这样不仅省了火车票钱，还节省了来回的时间，省事多了。燕子说：“王辉哥还说起了我哥，当时邀他一块来广州，他不来。如果来了，混的也不会差。”

我说：“他恐怕丢了那个会计。再说了，他不光胆小，也不是那种能吃苦的人。”

田景军找了六个年轻力壮的劳力，前两天挖地槽，后三天打夯，把房子的地基夯实了。地基以上的砌墙和上瓦，全部包给了邻村的建筑队，就不用给他们做饭吃了，省了我不少事。燕子在房子上梁的那天，把她公公买的两条鲤鱼，两瓶酒，十六斤馍馍送来了。她高兴地对我说，她那个商店生意平时的时候，不算卖零碎东西，光衣服就能卖三四件。逢集的时候，有时卖十多件，多的时候能卖二十多件，一件衣服最少能挣六成。一天挣的钱，比周宏运一个月的工资还多。她还说，过几个月周宏运不干临时工了，借钱买辆货车，跑广州进货，不光进服装，还要进玩具和五金件。还能拉些咱这边的土豆和别的菜到那里卖。建筑队盖房子就是快，三间砖瓦屋，在忙“三秋”前就完工了。花生成熟了，公公和王老汉把看地的窝棚挪到了花生地旁边，把两只羊也一起牵过去了。两人年龄差不多，黑天白日的在一起看花生，家长里短无话不说。当说到我们家盖的屋的时候，王老汉说：“老田哥，你家房子盖的又快又好，多亏你亲家给的三千块钱。”

公公说：“哪是他给的钱，都是石头赊的砖和瓦。他确实想给了，我们没要，退回去了。”

王老汉说：“你是没要，可是你儿子要了，这事好多人都知道。”

听到这里，公公的脸阴沉下来，没再说话。心中暗想，我说那些东西没这么好赊的，他到底还是收了人家的钱了。吃晚饭前，公公气呼呼地从地里回来，看到他儿子，大声问道：“石头，你给我说实话，你盖这屋，是不是用了燕子公公婆婆的钱？”

田景军一看瞒不下去了，就顶撞他爹：“不用那个钱，能把屋盖起来吗？”

公公说：“你还真是谁的钱都敢花，叫我说就是不盖这个屋，咱也不能用亲家的钱。你算是把我这张老脸丢尽了。”

他看了看爹，也大声地说：“哼，还要脸。光要脸，能当饭吃，当屋住吗？”

气的公公脸色铁青，没再说话，从西屋里拿了烟袋锅，蹲到大门口抽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