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年少的那颗自己总是喜欢得不得了的桃花树…若是那年桃花树下，大帅不曾驻足；若是那年定亲前夕，她听进了父亲的话，选了楚家哥哥，该多好？已是制衣大师的楚修，现在还肯为了她的请求接下大帅亲自上门委托的单，帮现夫人做了那身普天无二奢华精致的衣裳，生生打破了自己不与黎府打交道的誓言。虽说是为了让大帅不迁怒于他，但他的骨气…哪里需要她多此一举？以他这些年来的备受追捧，足可让他在另外一个省份活得肆意尊荣。“我就看不得你这个样子。”

现夫人狭长的眼角画出一抹勾人的色彩，说不出的魅人阴狠，“怎的，后悔了？”

“…若是我说悔了，怕是下一个出事的便是我了。”

四姨太知晓，在这大院里，无论是听到的，还是看到的，见得越多，便死得越快。她十八年前，站在窗外，被她那面目吓到一宿没睡，就那么盯着泛着点点星光的天空一点点被染得橘色露白，血红干涩地眼在一片光亮里，死死看着那副银装素裹好似纯净地不得了的大宅，便发誓做个傻子，却…还是逃不过这轮回。“妹妹是个聪明人，”现夫人收敛起心底的杀意，如同诱人犯错的原罪，“你且附耳过来。”

……旁人的院子各个层层打得满手算盘，黎六爷的院子，大数人好似比寻常还闲了些。桃木卿，是那唯一的少数人。自黎六爷将苏红送出去后，原本是两人担着的杂事，全堆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她觉着，黎六爷好似更吹毛求疵了。那罐珍贵的大红袍，黎三爷那天也没客气，直接就顺走了。可，黎六爷，转脸便请了个有些名望的茶师，让那人教她如何泡茶。她本着虚心不已的态度忐忑着学了好几天，还以为是什么比那罐更为珍贵的茶叶。结果，那些准备劲竟是为了一罐乡下茶农家自产的毛尖！她怎么也想不通，黎六爷年纪轻轻地，为何独好那口清新醇香却淡似无味微有回甘，适合迟迟暮年、心已沉淀才可细细品鉴出禅意的茶种。还生怕她给泡坏了。“…爷。”

已算上完“课”的她，迟疑地递了按这些天所学的步骤泡好的茶。“恩。”

黎六爷不动声色地闻了闻，“泡的比例不对。”

他这是什么鼻子！桃木卿一听正准备将那杯拿下去重泡，黎六爷拈起盖子，看了看那色泽，“罢了，下次注意些。”

“……”竟这般好说话？“这是山泉镇有名的茶农采摘了给自个儿喝的嫩芽，一年就只能买来这些，经不起你浪费的。”

桃木卿看向那淡色的茶水，“……”可能是非心头之喜爱，她，真看不出有淡浓之别。“过几日，便是他们出发剿匪的日子了吧。”

“下月初三，正是四天后。”

“四，死，真是个好数字。”

黎六爷心情大好地吹了吹表层的浮尖，“你说我穿白衣可好？”

就当是预先穿与那就快死了的老四和老九亲眼看的：丧衣。毕竟——真正的丧衣，是穿给活人看的。他全当好了次心肠，让他们在还活着的时候，亲眼见次。谁让他们有五姨太那个好母亲，还继承了那副黑心铁石一般的心肠。当年对不起她的，谁都别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