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110指挥中心调度的，我到她家留了名片，然后她就直接打我手机了——之前周女士报过很多次案，都是两口子吵架，所里的老同志都知道。刚闹完离婚，调解好了。你看没几天又来报案了，别人都不想管，又不能不来，就让我揽下了——我也就是来看看，劝几句。李律师你半夜被吵起来，影响了休息吧？刚才路上就看见你的车了，家住哪里啊，跑得远不远？”

哎，被警察盘问家里住哪里，你还不能生气。“周女士的情况，恐怕不像你们想的那样的。你们没有女民警吗？”

李可盈问。周佳丽总不好给男警察看大腿内侧的针眼，到第二天，针眼就看不出来了，所以取证一直失败。“有一个，不过人家是实习生，没有执法资格。小姑娘业务不熟，而且据说睡眠对女人很重要，不用半夜打扰人家美容嘛。”

小民警懂得挺多。李可盈无语了，你照顾实习生妹妹睡美容觉，周女士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电梯抵达目标楼层，“叮”，李可盈自觉今天依靠关警官伸张正义是没指望了，一马当先去按门铃。小关警官尾随而上，像个跟班。按一下门铃，等十秒钟，没有反应，再按一下，又等了十秒，还是没有反应。李可盈干脆把手放在按钮上不放了。隔着门板听见里头电子铃音大作，是个活人都不能无动于衷。关德铎说：“李律师，这样不太好吧，现在凌晨一点，打扰到人家休息了。”

李可盈说：“我们两个半夜被拖起来上门，还怕打扰人家休息？”

关德铎说：“我没事，我没事，我今天就是值班。”

李可盈忍不住撇嘴，你没事，你值班，她可是要朝九晚五坐班去的，她也需要睡美容觉啊，比刚毕业的小女生更需要优质睡眠。穿着拖鞋的脚拍着地板，噼里啪啦接近，门开了。出现在李可盈门前的是一个穿着灰色真丝睡袍的男人，中等偏高个头，不胖，面皮白净，小眼睛，带着一副窄框眼镜，头路清晰整齐。整个人有点学者风度。李可盈张嘴舌头打结，她没有想到家暴禽兽风度翩翩，半夜起来头型也不乱，更想到自己似乎忘记向周佳丽询问她丈夫的姓名了。她总不能按了人家门铃问人家贵姓吧，难道周佳丽夸张了案情？如果周佳丽所言属实，那么这个人就极端难缠了。“哦。关警官啊？”

禽兽略过李可盈向关德铎打招呼。老熟人了嘛。“王先生，没打扰到你们休息吧？我接到你太太的求助电话，过来看看，需要调解吗？这位小姐姓李，是……”李可盈抢过话头道：“是佳丽的朋友，接了电话过来看看。”

在这个阶段还是不宜打草惊蛇，对收集证据不利，也容易给当事人招来变本加厉的暴力。“啊，是，是周女士的朋友。”

小关警官有机变，立刻明白李可盈的用意，很配合地撒谎，“我们在楼下碰上的。这位是王家保王先生，周佳丽的丈夫。”

“佳丽啊，唉，我怎么说她好呢。老是惊动亲戚朋友，麻烦警官一次次过来，其实不就是拌个嘴么？我每次都让着她，连嗓门也舍不得对她粗一点的，她也太任性了。”

王家保无奈地摇摇头，好像是很习惯了，也很忍让了，整件事情就是老婆在大动干戈，让别人跟着大惊小怪。“王先生，可以让我进去看看佳丽吗？”

王家保摇头让开了门，“哦，不用换鞋了，我们也没有多余的拖鞋。”

这是优待么，是提醒。两人知趣地脱掉鞋子，穿着袜子走进去。周佳丽在厨房里，守着一个快要开的电水壶，哭丧着脸。“周女士，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关德铎率先发问，小伙子看到周佳丽乱蓬蓬的头发和脖子里密密麻麻新的旧的“草莓”，卡了一下，脸似乎红了。“没事的，她自己打电话请了客人来，她当然要烧水泡茶咯。我的学生送给我的好茶叶，饮水机烧的水温度不够，泡不开的。”

王家保挤进厨房说。厨房地方不大，四个人都站进来显得逼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