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纥倒是不着急，看着闵沃把青梅跟黄酒拿出来放在哪小泥炉烫了烫，再递给自己，很是新奇的说道：　　“青梅生津止渴、收敛甘平，这么一烫口感确实不错。”

说罢季纥还饶有兴致的看着闵沃的小泥炉，笑着对闵沃说道：“早就知道闵沃生活考究，没有想到竟然有如此性质。”

闵沃呵呵一笑，没有接季纥的这个话茬，让一切回到鲁国没有学齐国管仲“奢侈促进消费”这个话题上。　　季纥吃了几口青梅，配上烫过之后的青梅酒也是起了兴致，将一切娓娓道来起来：　　首先就是历史原因。　　鲁国和齐国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始封君这个根子上。　　那个说烂的鲁国实际始封君伯禽（周公旦挂名），治国三年而朝，姜太公五个月而朝。　　齐国境内有大量的东夷旧贵，享受奢靡之风也不是一天两天，管仲提倡上层奢侈带动就业不过是因势利导。　　而鲁国就不一样，国中基本上不是公族就是东征军的后代，这些祖上在关中平原苦哈哈的田里讨食的主本身就厌恶奢靡，自周公旦起历代先君也一再维持周礼，自然是有勤俭节约的政治正确。　　所以哪怕齐鲁联姻不断，私底下奢侈归奢侈，明面上还是必须保持节俭之风。　　其次就是权臣内斗的问题。　　季纥毫不隐晦的提及了自己的祖父季文子的故事。　　当年眼见到齐国在管仲的带领下“奢侈带动就业”，鲁国上下也开始了奢靡之风，可唯独季文子以节俭博得了鲁国庞大守旧派的一致好感。　　当年孟献子的儿子仲孙很瞧不起季文子节俭的做法，于是就问季文子：“你身为鲁国之正卿大夫，可是你的妻子不穿丝绸衣服，你的马匹不用粟米饲养。难道你不怕国中百官耻笑你吝啬吗？难道你不顾及与诸侯交往时会影响鲁国的声誉吗？”

季文子回答：“我当然也愿意穿绸衣、骑良马，可是，我看到国内老百姓吃粗粮穿破衣的还很多，我不能让全国父老姐妹粗饭破衣，而我家里的妻子儿女却过分讲究衣着饮食。我只听说人们具有高尚品德才是国家最大的荣誉，没听说过炫耀自己的美妾良马会给国家争光。”

孟献子闻知，怒而将儿子仲孙幽禁了7天。受到管教的仲孙，改过前非，亦仿而学之。消息不胫而走，在季文子的倡导下，鲁国朝野出现了俭朴的风气，并为后世所传颂。　　考虑到孟孙氏基本上是季孙氏半附庸的身份，仲孙和季文子的对话，未尝不是季孙氏的文宣手段。　　“从这两代来看，闵大夫要是真的学管仲“侈靡”之法，觉得自己可行吗？”

听着季纥拿自己祖父季文子沽名钓誉的事情当谈资，一副不把闵沃当外人的架势。　　闵沃也不客气：　　“因地制宜的道理我自然是懂，齐鲁之形式虽然大不同，但是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你难道是忘了“初亩税”之事吗？”

季纥也不相信自己能三两句话说服闵沃，只当是在锻炼自己，不过提到初亩税这种政策确实是有点迷茫，这玩意离现在有三四十年的历史，还是底层的收税政策，自然是到不了他这儿。　　闵沃眼见这个贵公子迷茫上了，眼角却是跳了跳——别看季纥说起来话是头头是道，可没有干过具体事务，总还是困在历史的窠臼里面。　　“齐管仲以“相地而衰征”之法，根据不同土地征收相应的赋税，这算是最早的废除井田制度，承认私人占据田地。”

“而鲁宣公十五年实施初亩税（在井田制的基础上普征土地税）已经五十年后的事情。”

“政策虽然有所延缓，但是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改革的步伐却是一点也不可能放慢。”

“当今诸侯之间无有不维新者，鲁国要是上下顾虑重重，何不从我这个大夫领上试试看？成功则可以全鲁国推广，失败则只伤我莒邑闵氏一大夫领地。”

闵沃这一连环的“摆事实、讲道理”，让季纥一时说不出个反对意见，只是眉头紧蹙，连青梅都忘记咀嚼了。　　闵沃则是心中苦恼，作为一个穿越者，有了自己的地盘肯定是要大展拳脚，变革不少。　　可鲁国的的政治环境实在是太保守了，想要个刑法，到现在没有从叔孙豹哪里收到回信。稍微想在制度上松绑，立马就招来无数的质疑。　　难怪鲁国是越来越弱。　　闵沃只能在心中吐槽，只是他浑然不知道自己这话对季纥是怎么样的冲击。　　季孙氏从季友开始就是靠着封建王朝旧有的礼法起家，又是高高在上的执政卿家族，争权夺利兴趣相当大，可对于变革的态度却是相当的保守。　　诚如季纥之前言行，他一直认为“我鲁国自有国情在此，改革要慎之又慎”。　　可闵沃拿出“初亩税”的政策举例却是让他不得不承认——鲁国哪怕缓慢变革，这变革的步伐也是不能慢下来。把闵沃的大夫领做实验的做法更是季纥一辈子没有想到过。　　“那你也可以从衣食住行上面着手，何必是要从宗法上面开始动作？”

季纥还想要挣扎一下，也不乏对闵沃的诧异：“你要知道，改变宗法会遭受无穷的非议。”

季纥自然是不知道闵沃还想动比礼法更加麻烦的刑法，而闵沃这边却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之前先考虑的是动刑法会遭受的巨大遭遇，如今试水改变礼法遭受的这些非议和那个一比反倒是算不得什么。　　不过这边季纥的话还是得回应的，闵沃喝了一口烫酒，度数不高，可对于他这种压根不喝酒的人来说还是不喜欢：　　“那以您之见，咱们是该让这些富裕起来的领民去追逐鲁梁之绨、庄山金（铜）币、莱莒山柴、楚之生鹿、代出狐白之皮还是衡山械器。”

季纥一听这话就是明白闵沃的意思，这些都是一百年前齐国管仲的货币战争就使用过的方式，无外乎是炒作当地的某种特产，导致没有人种地，最后被齐国不战而屈人之兵。　　闵沃的意思很明显——你要在鲁国掀起“奢侈品带动就业”的浪潮，北边的齐国人有的是手段对鲁国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