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芸听了，面上怔了怔，最后一屁股坐在了旁边栏杆的凳子上，怔怔地看着外面灰色的天空。楚月华想说坐在这冰凉的凳子上吹着冷风要小心着凉，她便喃喃地开口道：“老太太不喜欢我！”
“啊？”
周如芸便转过脸很认真道：“我知道老太太不喜欢我，她喜欢大哥哥，喜欢你和旭姐姐，还喜欢大姐姐，但是不喜欢我。小时候我很妒忌，为什么明明我才是她的正经孙女，她却比较喜欢你们，大哥也就算了，大姐姐还是个庶出的呢！偏偏最不喜欢的就是我了。不过我跟你闹，老太太也不会真的惩罚我，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她觉得我是外人，才不会真的狠下心来惩罚我呢？那一次我把你的头给打破了，她也只是让我关了一个月的禁闭。实际上，我住在那边，关不关禁闭，她又怎么知道，横竖太太又不管我。”
楚月华从来都没有想过周如芸心里还有这样的想法，还有这样敏感的一面，她不是一向都大大咧咧的吗？“可是你知道吗？”
周如芸转过脸，眼睛里含了一点儿泪意，“现在知道她活不了多久了，我还是挺难过的。”
说着垂下长长的睫毛，两颗豆大的泪珠就滚落下来，消失在白色滚边的兔毛当中。“从小到大，太太就是那个样子，很少笑，也很少生气，我从来都没有在她的怀里撒过娇，看到你们在老太太的怀里撒娇，我真的挺羡慕的，后来我也歪缠到老太太跟前，她也搂着我，但是我总觉得她搂着我的时候，眼睛里没有看着你们的时候，那种慈爱，总觉得还不是我心里想要的。”
周如芸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但是她还是唯一搂着我抱着我的人啊！除了她，并没有别人！现在家里都乱了套了，我现在过来的时候，如果不小心碰到了二嫂子，还要受她一阵排揎，每一次都跟偷偷摸摸地做贼似的。”
楚月华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走过去轻轻地抱住了她，什么话都没有说。“月儿，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们家都是怎么了？”
周如芸终于哭出了声音，把头埋在楚月华的胸前，“我真的好难过啊！”
外面雪似乎是下大了，风呼呼地吹着，那冰冷的雪片儿便往两个人身上吹。但是这个时候楚月华和周如芸都似乎忘记了寒冷，就相互抱着，流着泪。后来，楚月华回忆周如芸的时候，最温暖最温暖场景就是这样的一场雪了。两个年级相仿的少女，在这样的风雪中拥抱着，为着同一个将要离开的人而悲伤着。似乎这样相拥着哭泣，雪，也变得没有那么冰冷了。蓦然间，吹在身上的雪像是变小了，身体突然间多了一丝温暖。楚月华放开周如芸，两个人红肿着眼睛一抬眼，就看到红着眼眶的周昭珏，手里撑着一把伞。“两个人怎么这么傻？没看到下雪吗？还坐在这里？待会儿一人……喝一碗浓浓的姜汤！”
他的言语中，竟然有了些哽咽。“大哥！”
周如芸瘪了瘪嘴，轻轻地唤了一句。“都把眼泪擦擦，待会儿进去看到老太太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们两个。”
周昭珏一边把她们拉到门前，一边将伞收了起来，抖了抖脚上的雪，然后帮着她们两个将身上的雪花拍了拍。老太太听到动静就笑道：“难得我今儿精神好，珏哥儿出去到现在都还没有睡过呢！”
白氏便过来替他解开披风，交给青鸾。“来来来，都过来我身边坐。”
老太太靠在大迎枕上，笑着朝他们招手。楚月华便带着周如芸一块儿过去了，让周如芸靠着老太太坐了，然后自己在坐在她旁边。“你来了也好，你父亲和叔叔们都忙，我便是有事儿，也吩咐不下去！”
老太太说着，叹了一口气，嘴边只有一丝苦笑。周昭珏狠狠地抿了抿嘴，不知道怎么说。“现在你来了，我便跟你说，就要你费心了。”
周昭珏连忙笑道：“老太太说什么呢！你有什么事情吩咐给我就是了。”
“你旭妹妹订了婚你可知道？”
老太太眼睛里又重新充满了笑意问。周昭珏一愣，然后才笑着对楚旭华道：“我竟还不知道，先恭喜旭妹妹了。”
楚旭华有些不好意思地回了一礼，他这么一说，整个脸就红透了。“虽然订了亲，但是还没有定下好日子，我原是打算在她及笄之后再办喜事儿，但是现在……”看了看自己周围的孩子们一眼，老太太接着道，“我想赶在正月里头把事儿给办了！一方面，你正好也在，小时候你和她们姐妹两的感情也好。另一方面，我怕，万一我的身体有个好歹，又要守孝，白白地给耽误了。”
“老太太！”
楚旭华忍不住喊了一句，声音都有些变了。“别多心！”
老太太连忙道，“我只是这么一说，再说了，我现在每天这个样子也不是个事儿，便是将这场喜事办了，算作是冲冲喜也好。”
周昭珏强忍心里的悲痛，点头应下：“好！我回头就去跟父亲商量。”
“我不是要你找你父亲商量，不管你父亲同意不同意，你也要给我办成了！梅府那边你还得要去跑一趟！”
“我知道！”
看来老太太的病跟自己父亲也不无关系，周昭珏聪明的没有多问，“只是老太太你要快点儿好起来，还要送嫁呢！到时候旭妹妹十里红妆，你总得要走出去看看吧！”
这话说得老太太欢喜，笑着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现在都特别的听你妹妹们的话，大夫开的药全部都喝了，等到你旭妹妹出嫁的那天，还想要起来说几句吉利话呢！整天躺在床上也太不像话了。”
周如芸便道：“不公平，我不管，我出嫁也要老太太说吉利话，我也要十里红妆让老太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