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所医馆。还记得我们在布衣街的那三个月，有很多人都在这儿医好了病。当然，我们也送走了很多人。”

高演说着，眼神不由得一暗。“还记得孙大娘吗？她走的时候，你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放。你整整哭了一天一夜，滴水不进。“孙大娘走了吗？”

林沐雪不禁感慨。原来她不仅错过了爱情，她也错过了很多人，很多她在意的人。而这些却是她永远都挽回不了的。“看，那里是外学堂。”

高演拉着她快速向前。只听到从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这外学堂是在驸马的一再要求下，建立起来的。你还记得这里之前是什么吗？”

高演试探地问道。“这里？”

林沐雪大致估计了下方位，猜测道：“这里以前似乎是一间茅草屋。”

“对，你看这里。”

高演指着屋外墙上贴着的一张有些褪色的告示。“这是你当年亲自为布衣街的百姓安排的职务。凭借这些他们赚得了银两，一点点地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只见上面似乎写着：清扫街道——十人——五两银子修筑房屋——三十人——五十两银子洗衣做饭——四十人——二十两银子……看着这些，林沐雪在心里也不由得啧啧称赞：“那个女子真是聪明，为何自己当初就从未想到过用这些办法呢？”

“虽然这些现在都用不上了。但布衣街的百姓一直将这张告示当作他们的福音书，始终不舍得揭去。”

高演感慨道。“小雪姐姐。”

外学堂的课一结束，小千便从学堂里奔了出来。“小千。”

林沐雪亲切地唤道。只是眼前的孩子再也不是当初那般整日的灰头土脸、眼睛晦暗无神。他穿着整洁的布衣，脸上白白净净的，眼神里也泛着孩童的光彩。“姐姐，我又背会了一首诗，让我背给你听。”

小千说着，便摇头晃脑地背诵了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林沐雪看着这个出口成诗的孩子，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这一切皆是她很久以前就期盼过的。当亲眼看到愿望成真，她自然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可是，没能同他们一起同甘共苦，她终究是感到遗憾的。而且她知道有些空缺，她永远都无法弥补。原来错过便真的是错过了。哪怕是用再多的时间，投入再多的感情，都是无法弥合的。“小雪姐姐，你再给小千讲个故事吧。那日你讲的那个冉公子的故事，讲得我都感动地哭了呢。从那天起，我就跟爷爷说：小千也要做一个像那位老者一样的有仁有义的大善人。”

林沐雪呆立在原地，自然不知道小千口中的那位冉公子和老者是谁。高演看到了女子的为难，连忙回应道：“小千，小雪姐姐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很多事情她都不记得了。等姐姐病好了，再让她给小千讲故事，好吗？”

“小雪姐姐，你又生病了吗？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

小千颇为懂事道。林沐雪摸了摸男孩的头，微笑着颔首。待从布衣街出来，回到冉雪阁时，已经夜幕降临。小雅早就为林沐雪备好了饭。可是桌前的女子却一直静坐着发着呆，迟迟地不进一口。“小姐，你怎么了？是饭菜不合你胃口吗？”

小雅关切道。林沐雪摇了摇头，开口道：“小雅，你觉得我这半年以来，和过去相比如何呢？”

小雅不解林沐雪为何突然如此问。但想着说主子爱听的话自是没错，便直言道：“其实小雅觉得，小姐这半年以来变了很多。虽然你依旧是一副我行我素、无拘无束的样子。可是现在的你只要认定了一件事就一定要将它完成。比如你答应了二小姐的事，尽管违背你的真心，但你还是努力做到了。再比如布衣街的事，那里发生的所有变化，小雅都是亲眼所见。小雅看到了小姐不计辛劳的付出，看到了小姐的有勇有谋。虽然小姐可能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你却有解决问题的办法。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小雅说到这里，脸颊不由得泛红。“是什么？”

林沐雪当即问道。“就是小姐敢于袒露自己的真心了。你知道了你心中真正在乎的人。也敢于去表达自己的真情了，一点都不在乎别人的闲话。还记得你昏迷醒来之后，你紧紧抱着阿雅，说舍不得我们。当时阿雅真得感动得泪流满面呢。从那时起，小雅便知道：虽然小姐整日里看起来一副大大咧咧、无所畏惧的模样。其实，小姐的内心也是很柔软的。你也会在乎，你也会计较。而且也不再羞于表达自己的在意了。就比如小姐你改殿名这件事吧。“小姐专门把‘晴’字改掉，不就证明其实在小姐心里，对二小姐还是有些介怀的吗。倘若在以前，小姐自然是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只是你一味地不在意——在小姐看来，是不斤斤计较，是不发大小姐脾气。可是也会使那些真正在乎小姐的人感到寒心啊。”

小雅看着林沐晴逐渐变得暗沉的脸，连忙解释道：“小姐，这些话都是小雅随口说说的，你也别太当真。其实只要是小姐，不管你怎么变，小雅都喜欢小姐呢。”

闻言，林沐雪苦苦地一笑。“小雅，我都明白，谢谢你。”

林沐雪握着小雅的手，语气真诚地问道：“小雅，那我问你，你希望我恢复记忆吗？”

“当然了。”

小雅连忙道。须臾后，又道：“其实最希望小姐恢复记忆的人是殿下。小姐生着病或许是没有留意。殿下最近笑的次数比之前少了。纵然是笑，也是在小姐面前，那是害怕小姐难过。每次出门带着小姐去寻找记忆时，殿下都是满心的欢喜；可是每次回来，待小姐进入殿内后，殿下都是一副失落的样子。有一次，阿雅出门，甚至看到殿下一个人躲在殿门外暗自垂泪呢。所以，阿雅希望小姐的病赶快好。希望小姐能跟殿下如原来那般和睦。”

“我明白了。”

林沐雪缓缓道。随之，在心里暗暗想道：“看来这些时日，我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反而忽略了他。”

夜色已深，林沐雪躺在床榻上，想着近日来发生的事情。在无数次的辗转反侧后，她终于沉沉睡去。在睡梦中，她走进了一片树林，那里落满了黄色的梧桐叶。清风拂过，落叶如朵朵小扇纷纷扬扬地在丛林中挥洒。天地之间忽然下起了一场黄叶雨。她缓缓向前走着，隐约看到在远方的尽头处似有一个女子的背影。她的身形跟自己相近，穿着一袭杏黄色罗衫。长发高高地扎成马尾，手里似握着一条皮鞭。林沐雪似乎猜到了那个女子是谁。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直到站在女子身后，她的心跳莫名地加快。她轻轻地抚了抚女子的手臂，面前的女子缓缓转身。直到四目相对——林沐雪猝然一惊，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心安。这么多日都埋藏在心中的疑惑，此时豁然开朗起来。女子望着她露出和暖的笑，如四月的暖阳。“原来是你。”

林沐雪说着，回以女子微笑。“冒然闯入了你的生命，是我对不住你。”

女子抱歉道。“虽然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你做的很好。”

林沐雪回道。“其实我来到柔离本有我的任务，原想着完成任务后就会走的。可是在那儿发生了很多事，遇到了很多人。我也无法如我当初匆匆而来那般悄悄地离去了。”

女子的眼中有泪光闪过。“从未想到我离开柔离的这半年，那里会变化那么多。变得我似乎都快要认不出了。”

林沐雪怅然道。“林沐雪，你知道吗？在柔离能成为你，能延续你的生命，我真得觉得很幸运。”

女子说着，不由得牵起了林沐雪的手，缓缓道：“只是那里终究只能有一个人，不是你就是我。事情到了这一步，你我皆无法改变。所以一切既然已无法回归原点，只能继续下去。今日我在这里等你，就是希望能跟你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

林沐雪当即问道。“首先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下面所说的话。”

女子诚恳道，“其实在柔离国，如果我完成了我的任务，我便有改变一个人命运的权力。所以我想跟你约定：这余下的几十年，先让我做林沐雪。我会爱我们皆爱的人，做我们皆想做的事。直到生命尽头，我会完成任务，然后改变你的命运。让林沐雪的命运中再也没有我的出现。让一切都回归原点。让林沐雪真正去过属于林沐雪的人生。”

女子一直紧紧握着林沐雪的手。黄叶在她们眼前淋漓地挥洒，自由地起舞。她们相互对望了很久。随后，林沐雪从女子手中缓缓地抽出了手。然后抬起，轻轻地拂去了落在女子肩上的黄叶。意味深长地望着女子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百年之后再聚首，看我们谁活得更精彩。”

林沐雪醒来时，晨光已射入屋内。她摸了摸左腕上的蓝色手镯，嘴上泛起灿烂的笑。殊不知——这个手腕在不久的将来。既会祝她一臂之力；也会给她带来无法磨灭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