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从南苑回来后，林沐雪便时常处于恍惚之中。她经常会提到一些很多年前才发生过的事。经过几日观察，高演知晓她的记忆最终停留在了林沐晴进宫成婚的那日。至于以后所发生的一切，她都不记得了。太医为林沐雪诊断，也为她的失忆感到困惑。从脉象上看，她没有任何病症。太医便猜测或许是精神上受了损伤。初步断定是因落水受惊而引发的失忆。所以，高演便陪着她，回到这半年内他们曾去过的地方，帮着她找寻记忆。他带她来到了当年他落水的小池边。“还记得这里吗？”

高演望着林沐雪柔声道。林沐雪缓缓走近，看见了那颗黄杏树。“我小时候来过这里，还吃过树上的黄杏。”

边说边看向小池。“当时我在这里救过一个小男孩儿。他穿着内学堂的衣服，应该是那里的学生。”

“那你还记得那男孩是谁吗？”

高演欣喜地问道。林沐雪努力地回想着。未几，摇了摇头道：“当时我忘记问他名字了。”

她看见男子有些失落的神情，猜测道：“你是不是知道他是谁？”

“你会想起来的。”

高演苦笑地望向小池。似是在那里看到了那两个柔弱的身躯，他们相互拉扯着，抵达了岸边。他又驾马带着她去到野外，留宿在白家客栈。当然，他提前安排了客店掌柜和那三桌杀手。在危机关头，林沐雪依旧挡在了他身前。为高演挡下了即将落下的长刀。只是，就在即将触及她衣裳的时刻，高演制止了一切。长刀擦过林沐雪的长发，丝丝缕缕随之飘落于地。“小雪，你想起来了吗？”

高演眼里泛着光，下意识地牵起了女子的手。林沐雪摇摇头，当即想要抽回手去。可是高演依旧紧紧握着。“高演，放手。”

女子神情严肃地警告道。正如那个午后——他们坐于山丘之上，分享着布巾中的糕点，他握着她的手不放。“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高演想起了那个午后时分他们的对话，侃侃道：“你想说，我跟沐晴两情相悦。你想说，沐晴为我舍弃了很多。你想说，你只视我为知己。”

林沐雪闻言，双眼圆睁着望向男子，难掩其眼神中的诧异之色。“可我知道，这些都不是你的心里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我跟你想的一样。我也很贪心，我也不想只做你的知己。”

说着，将女子紧紧地搂在怀中。女子身体僵硬的立在原地。似是没有反应过来所发生的一切。待男子的体温一点点地传递给她；待她可以一点点地感受到他快速搏动的心跳。她忽然有些莫名的心慌。随之，她奋力地将男子推开，匆忙地跑出了客店。不同于彼时那落叶纷飞的丛林。此时，满眼尽是一片翠绿。她骑上马厩里的马，在杂草织成的柔软草垫上飞奔。她不顾一切地狂奔着，握着马鞭的手不住地颤抖，泪水从眼眶夺出。“为什么他什么都知道？”

“这些年，自己不是一直都躲着他吗？”

“他喜欢的人不是一直都是沐晴吗？为什么又突然对自己说那些话？”

重重的疑虑涌上心头。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直到追上来，与她并驾齐驱。“这些年你在野外狩猎，我在边关打仗，要不我们俩就比试比试马术如何？”

闻言，林沐雪的心头又是一悸。“他又是如何得知自己时常在野外狩猎的呢？”

她失神想着，握着马缰绳的手却不由得一松。视线游移，丝毫未注意到横陈于不远处的树干。当即，马前蹄高抬，奋力一跃，马身也随之向后倾斜下来。“啊。”

林沐雪身体一斜，顺着马身向下溜去。一直在旁注视着林沐雪的高演，当即靠近她的马身。他伸出手臂搂上了她的腰，一用力便揽了过来，顺势将她放在了马前。“你在想什么？不要命了吗？”

男子语气似有些严厉。林沐雪当即向前移动着身子。想要逃离他背后的温暖胸膛。男子却故意贴近她的耳畔，略带挑衅地问道：“小雪，你是怕了吗？”

温热的鼻息扑上她的耳畔，她慌忙地侧过头去。尽管她一直试图躲避。但由于马上空间十分有限，再加上时时地颠簸。她好不容易才隔开的咫尺距离，便在不知不觉中消弭了。于是，在一次次的努力挣扎都无济于事之后，她索性不再费力躲避了。她放任自己的脊背贴在了他的前身。温暖便在彼此间传递。这样的时刻，林沐雪也曾幻想过很多次：在无际的旷野上，只她一人骑马恣意飞奔时；在她打到了猎物，但只能一人烧火饮用时；在凄凉的夜晚，她望着一轮孤月，对影成三人时。如今，当这一刻真正来临，她却生起了一股不真实的担忧。“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林沐雪道出了那埋在心底的疑问。可是身后的男子却迟迟不语。她便扭头看他，随之对上了他那双清澈的眼眸。她的心“怦”地一跳。还未回转神，男子的脸便瞬间靠近了她的面庞。他的唇也轻轻地印在了她的唇上。但只是短短地如蜻蜓点水般地一触便离开了。女子的脸当即泛红。她立刻转回了头，不敢再发一语。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回到了客栈。男子扶她下马，她也没有再拒绝。进入客店，他们相对而坐，分食着同一条鲤鱼。用完后，他们上了马车，向京城而去。在这一过程中，林沐雪都有意回避着高演投射而来的温柔目光。高演自是觉察到了女子眼神中的慌乱，和不时泛上脸颊的绯红。他的心里自是喜不自胜。待送林沐雪回到冉雪阁时，夜色已漆黑如墨。高演退至殿外，倚在长廊上望着夜空之上那轮皎洁的明月。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那一望无际的大漠和高高的城楼。当年他曾嘲笑过那孤身立于城墙之上的痴人。如今才知，人皆有痴，只是时候未到。耳畔似飘过袅袅的笛音。果真是——“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