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仪殿。容晖拍了拍身边的位子：“令泽，到这坐。”

“儿臣不敢。”

容令泽保持跪着的姿势，语气里满是凉薄和生疏。“快起来吧，天寒地冻地，别把膝盖跪坏了。赐座。”

容令泽坐到了一边。屏退其他人，容晖言：“令泽此番回宫，和父皇来说些体己话。”

“父皇有想问的吗。”

不知从何说起，容令泽冷冷回了一句。此处只有两人，这戏还要做下去。“朕亏欠了你和你母妃，一想起此事，便觉难安。”

容晖叹气。容令泽从他眼中看出了哀悼和后悔。容晖拿起一锦盒，走到容令泽身边，郑重地递给他。“这是你母妃留给你的。她说，她看不到你长大，便让此玉伴你，护你。”

容令泽打开锦盒，里面是用金丝缠线系着的羊脂玉佩，刻着“玿”字。“谢过父皇。”

看着母妃的遗物，容令泽陷入了沉默。他在岳国受尽冷眼，渴望父王登基后接他回宫的时候，母妃已经死在了天牢。母妃濒死之际，是不是还在担心他冬衣不暖，是不是还在念叨着他的名字？容晖看着容令泽这张与元锦徽一模一样的脸，又想到当年，他带兵围住东宫，锦徽跪在他面前，扯着他沾满血的衣袖，哀求他放过她的玿儿。“我已负了锦徽...”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朕也乏了，令泽跪安罢。”

容令泽将玉佩死死握在手里。寒冷的玉变得温热起来。回泽芝阁的路上，容令泽无视了身边所有人。在这偌大的皇宫，人来人往，他只觉得孤寂。“殿下，姜家小姐已经离宫，您都没去看一眼？”

海平问。“见了。”

容令泽惜字如金。花瑟在宫门处等着姜蘅，却见姜蘅脸色煞白，一路小跑来。“都怪奴给小姐穿少了。”

花瑟以为姜蘅是冻着了。她根本不知道姜蘅内心刚刚发生过一场海啸。上了马车，姜蘅压低了声音：“花瑟，我且问你，原来的祁王为何被废了太子？”

花瑟慌忙做出“嘘”的手势。“小姐，不可再提罪臣！”

奈何自家小姐实在好奇，花瑟便松了口。“先帝病重，祁王趁机叛乱，就连祁王唯一的血脉，也死在回国的路上了...”姜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姐，以后莫要再提与祁王有关的任何事，隔墙有耳，被外人听了去可是大罪！”

姜蘅也学着花瑟做了“嘘”的手势。两个姑娘说说笑笑，不一会就到了姜府。“蘅儿，爹对不住你啊！”

还没跨进姜府的门，姜父就迎了过来，捶胸顿足，把姜蘅吓了一跳。“老家那群孬种，也同旁人一般听信你是灾星，竟然对你不管不问，为父还以为他们待你不薄！”

原来真正的姜蘅过的也不如意。看来，姜父并不是非常相信掌祀所言“命中有灾”之言，而是真心护着女儿。“你放心，即日起，你跟着爹学习，爹给你聘请京城最好的女师。”

姜父拍了拍姜蘅的肩膀。“父亲还有公事，蘅儿自便吧。”

姜父离开了。唉，当了千金小姐也要读书学习啊。姜蘅无奈地笑了笑。“花瑟，我们去看书！”

于是花瑟陪着姜蘅看了一下午话本子。“学什么《女则》《女戒》，人活在世，不偷不抢，不奸不娼，忠君爱国，洁身自好已是完美，什么三纲五常，怎么不写《男则》给那些纨绔公子看？”

姜蘅看了一眼女师安排的书，不耐烦地扔到地上。宫鸾从小随陆惊棠长大，未曾学过什么女子规训。就是到了陆氏山庄，也只是随师学了文学知识与基本礼仪。母妃和陆氏山庄的人一样，从未教过她如何成为世俗眼光里“完美”的淑女。花瑟就像天塌了一样，欲哭无泪。“完了，我们小姐还得往死里学呀...”姜蘅捏了捏花瑟哭丧着的脸：“没事的，这些我都会看，应付过女师的检查就好了！”

为了在昭国不露出破绽，她会学着其他人，在外界做好一个完美的世家女子。而这，并不代表她认同这一切。。“花瑟，你给我讲讲有趣的事，比如一些风俗，可好？”

提到趣事，花瑟顿时来了精神。“小姐问的真是巧。现下已十一月了，除夕之时，皇宫大宴，只有正二品以上大员可携带妻子出席，到时候就能见到更多人了。”

“那玉苏和玉葳都去过？”

“二小姐和三小姐皆非嫡出，不可入宫。如今小姐回来了，今年除夕大宴，小姐是必定要出席的。”

花瑟回。“还有呢？”

“还有，正月的花灯节，长宁街上一夜鱼龙舞，若有情投意合的年轻人，便可相约游玩。”

说到这，花瑟露出了向往的表情。若有情投意合的年轻人...想到陆因和那个朦胧的夜晚，姜蘅脸上渲染了一层绯红。花瑟察觉到姜蘅表情的变化，打趣道：“小姐可是在皇宫里碰见什么人了？”

“才没有！”

姜蘅装作生气地去拧花瑟的嘴。“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姜蘅抓住时机，问了她最想问的问题。“一般去哪里，才能见到司天监掌祀啊？”

“司天监在皇宫之内，除了入宫，就是在宫宴上见了。”

“现任掌祀是？”

“上任掌祀已告老还乡，如今陆氏掌祀还未定人选，不过应该快了吧。司天监人选不归皇上任命，但他们都效忠于皇家，这是肯定的。”

新任掌祀未定，是不是说明，她可以找陆因一起逛花灯会了？想到这里，姜蘅不自觉地捏着手帕，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明显。花瑟偷笑，随即提醒：“该是用晚膳的时间了，今夜全家一起用膳，咱们动身吧。”

到达膳厅，不见姜父和二位姨娘，却见姜玉葳端坐在此。“姐姐来得真早。”

姜玉葳笑吟吟道。姜蘅察觉出姜玉葳有一丝不自然，便坐到她身边，陪她说话解闷。陈姨娘从小告诉姜玉葳，都是因为夫人压着她才不能被扶正，都是姜蘅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嫡女身份。姜玉葳觉得陈姨娘非常不讲道理。她本就是庶女，若将陈姨娘一个九品官员的庶女扶正，与大夫人平起平坐，那是置长公主的颜面于何地？姜玉葳辩驳多次之后发现无法改变陈姨娘的想法，就做到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如今真正与姜蘅接触，她才知道长姐温柔体贴，心思细腻，根本不是陈姨娘说的那样十恶不赦。姜蘅也觉得，家中姐妹简直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人儿，比起岳国那几个所谓的手足情深的兄弟姐妹，她真心地喜欢这几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亲人。又待了一会，全家到齐。席间，姜父不断给姜蘅夹菜，大家说说笑笑，气氛融洽。或许，从现在开始，生活是真的变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