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古今看着陆征。

“你明白你的重量吗？”

陆征看着自己胸口的锁链。

“你的每一次抉择，每一次行动，都会引得世界改变，从而让锁链的秩序混淆……”白古今凝望陆征，淡淡说道：“这就是世界对你的敌意。”

陆征微怔。

白古今再一次说道：“你的每一个不按照锁链而来的动作，都在引得无数人的家破人亡……你动一动手指，就可能因为在机缘巧合之下，一个不该死的人死去……一个村落的改变……乃至一个国家和人民的兴亡……”

陆征突然想到了什么。

白古今缓缓列举道：“白家村，合欢宗，北辰国，静航慈斋，正派，魔教……”

他缓缓列举着，似乎在阐述着陆征的罪状。

陆征看着自己身上的锁链，陷入了沉思。

白古今看着陆征，淡淡说道：“你每一次不按规矩的行径，都会让你身上的锁链加重一分，你之所取，彼之所赋。而祂对你的追杀，也会强上一分，你知道你为什么能够活到现在吗？”

陆征看着自己身上的锁链，其中一股甚是奇怪，它不是向上而走，而是连接到了远处，连接到了遥遥星空之外。

杨无极突然从星空之中现身，他身上最粗的一股锁链，是和陆征相连接的那一股，他的神色淡然，似乎早已知道并接受了这一幕。

“他保护了你很多次，包括他一手创立的魔教，都暗中护佑了你很多次，无论是从北辰国你去取那经书开始，还是之后灾厄种种磨难……”白古今悠悠说道。

陆征抬眼看了杨无极一眼，微微一怔，正派天下第一人的杨无极，竟然是魔教的教主，这未免有些讽刺。

陆征回过了头，他看向了白古今。

“那之前……也是你们联合起来的局吗。”

陆征问的是在北辰国杨无极露面之事。

白古今不可置否，点了点头，他看着陆征，似乎丝毫不畏惧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说道：“当初我们本身就是要把你逼到绝境，然后我出面让你妥协，没想到，你竟然能够斩灭他的化身……呵呵，虽然我没有资格说出这种话，但我需要你，我们需要你……有些事情，必须要你完成……”

陆征看着白古今，白古今却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他顿了顿，看着陆征：“你不是想要知道柳初初的下落吗？”

白古今扭头朝着陆征看了一眼，陆征微微点头。

白古今遥遥在空中一指，身前的锁链便出现了一条缝隙。他踏空而过，回头看了一眼示意陆征跟上。

若璃看着这个世界，她有些拘谨，也有些害怕，她从刚才开始就全然不知道白古今和陆征在说些什么，只知道他们的谈话让自己心慌。她松开了陆征的手，转而拉住了陆征的衣袖。

她想要让陆征别走，那锁链丛生之处，总是让若璃有说不出的害怕，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死亡，她害怕的，只是陆征抛下她离开，一去不回。

陆征扭过了头，看着若璃清澈的眸子中闪烁着怯意，他自然也明白若璃的心意。

陆征轻轻抱着若璃，虽然不是实体，但却能够给陆征一种安心的感觉。他小拇指勾住若璃的手，轻声说道：

“我们可是立誓的，我也不愿抛下握得小璃儿擅自走了，我们还要享受天伦之乐呢。”

陆征微微笑着：“只要我还抓着你的手，就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若璃听着陆征的话，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她似乎放下了心神，紧紧抓住了陆征的手，一同进入了那锁链森林的内部。

锁链如同门帘一般被拉开，陆征和若璃走入其中。

他们看着身边垂挂着的锁链，其上都有不知名的铭文篆刻，他们有秩序得跨过了陆征的身体，转而又在陆征的身后重合，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白古今缓缓在陆征的身前走着，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脚步声，星空在脚下宛若实质，但又悄无声息。

“你觉得上面的刻着的是什么。”

白古今在陆征身前问道，他的语气毫无波澜，导致这问句也不像是问句了。

陆征俩要看清锁链之上的文字，但文字模糊不清，在空中带出了许多残影。

“是他们的名字。”

但陆征还是如此回答道，锁链代表一个人的命运，那么锁链之上的文字，定然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白古今缓缓笑了笑，继续说道：“对，但不完全对……”

白古今的手轻轻抚摸着其上的字迹，淡淡说道：“其上，不仅有他们的名字，也有他们的死因……”

陆征微微一怔。

“一个人的生死，难道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吗？”

“大部分是。”

白古今轻轻说道，紧接着他转过了头：“但不全是……”

他回过了身子看着陆征，指了指陆征胸口的锁链。

陆征此时才发现，他胸口粗大的锁链光影闪烁着，模糊不清，起初他依偎是什么光点，现在才发现，是无数模糊的小字。

它们全在锁链上无序漂浮着，就像是萤火虫，又像是漫天的繁星。

“有多少字，就有多少种死法……但你现在并不算是真正的死亡，所以你的死法还在增加。”

陆征看着自己的胸前，他对于自己死亡样式如此多的局面并不感到惊讶。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若璃一眼，若璃的身上也连接着一根锁链，不过它连接到了陆征的身上，其上的字迹模糊不清，似乎随时都在变化，也似乎从来都在混沌之中。

“这就是你改变命运的结果……”白古今笑着对陆征说道：“你并非什么都改变不了，只是就一个人，却会影响无数人，被你救的人和被你无意所害的人，他们的“重量”最终都会施加在你的身上。”

白古今指了指陆征胸口的那根巨大黑柱一般的锁链，随后继续朝前走去。

若璃朝着陆征歪了歪头，似乎不解陆征在看什么。

陆征捏了捏若璃的手，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那看起来，我能活这么久，还挺幸运的……”

陆征刚说完这句话，白古今突然又转过了头来，他看着陆征，最终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那可不是一般的幸运……”

“说起来，你初到灵境的时候，我就发现了端倪，但我当时并不知道你已经被杨无极保护起来。后来才知道，那位老太其实早就在你身后小女娃以前佩戴的项链里注意着你……”

白古今的话语里甚是惆怅，好像对自己不是第一个发觉而感到懊悔。

陆征若有所思。

他们已经在走了许久，陆征看着周遭一贯的风景，有些乏味。

“我们还需要走多久。”

白古今微微抬头，他的脚步停下，笑着说道：“我们其实早就到了，我只是在等你接受……”

“接受什么。”

“接受这全天下的命运。”

白古今突然拨开了锁链，就像拨开了帘子一般，陆征顺着白古今的手朝着其中看去。

他的目光微微一滞。

那是一个硕大的广场，一眼望不到边际，天空黢黑，而四周则是白的吓人，就像是天地昏蒙刚开时候的场景。

陆征缓缓走进，天空上密布着黝黑的锁链，像是丛丛垂下的帘幕，他们同时朝着广场的中央聚集。

陆征继续走着，天空锁链摩擦的声音，和不断沙哑的沉吟，混在一起，在这片天空之中回荡。

陆征的眼神呆滞，他此时不敢相信自己的内心所想的，一步一步朝着中心走去，想要眼见为实。

但身前的这一幕，又几乎让陆征的血液停滞。

漫天的锁链扎透了少女的身子，她发丝散乱，再也没有办法搭理，嘴唇苍白，身体似乎早已脱水而产生不了多少汗水。垂落的青丝遮盖住了她的脸，但她颤抖的身子还有呻吟却是如此明细得传入了陆征的耳朵之中。

她就像是一柱人性的树干，漫天的锁链从她的身子延伸，蔓延到了天上，漫无边际，雪白的手臂累累高举，就像是锁链在汲取她的养分一般。

她似乎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她没有睁开眼，似乎再如何睁开一分，都要耗尽她的最后一丝力气。

只是嘴中有气无力的低语道：

“我可以的，无需多问了……”

她的声音在空中迅速干瘪，几乎传不了多远距离。

几处锁链从遥远的天际之外，传来了几道光，那几道光同时进入了她的身子，剧烈的痛处让她不仅浑身颤抖。

锁链也梭梭做声。

陆征突然觉得他的喉咙干涩沙哑，发不出声，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从喉咙里轻轻挤出了三个字：

“柳初初……”

那被锁链包围的少女似乎对这三个字极为敏感，她身子颤了颤，锁链也跟着晃动，她想要抬起了头，又沉了下去，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发丝之中。

用着几乎哽咽的声音说道：“我不是柳初初，你认错人了。”

但陆征怎么能够认错，柳初初此时狼狈得不成样子，躲避着陆征的视线。

而陆征也停下了他看向柳初初的眼神。

他墨色的眸子低垂，随后他浑白的身子里，染上了一层血色。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白古今，眼中满是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