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话，到底是在咒霍小将军不能旗开得胜，还是在唱衰我朝西征夏国？”

姜妗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父亲作为天子朝臣，又有爵位在身，如今将士们尚未出征，您就说这样长他人志气的话，不知道皇上听见了会怎么想？”

姜维宁方才在气头上，只想着如何戳姜妗痛处就顺口讲出了刻薄话，听她这一说才发现确实自己理亏，恰被对方抓住漏洞，不由气结。姜妗转过脸懒得再看他，又道：“不论如何，退一万步讲只要这婚约仍在，就必须顾及平南公爵府与太傅府的体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不是仅想着某个人的前程。所以这件事，我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温枕书袖子里手指攥得紧紧的，也同样冷着脸：“我和妗儿一个意思。这件事上不会退让，你硬要谋前程，爱找谁就找谁吧。”

“你、你们……”姜维宁看着姜妗这不懂事的女儿就来气，而眼下连一向温顺的温枕书也跟他对着干，不由大觉尊严受损，怒火填膺，一甩袖子走了。他出了小院，温枕书才撑不住地身子一晃，脸色发白踉跄一步险些跌倒，姜妗忙扶她到榻上坐了，轻轻拍着后背给她顺气。那一匣子瑞芳斋的点心还放在案上，温枕书瞧见了心里不自在，扬声叫婢女：“蕙心，蕙心！把这盒子东西丢了！”

姜妗拿过那匣子却摇了摇头，待蕙心进屋才吩咐：“分给小丫头们吃吧，别糟蹋了东西，白丢了可惜。”

蕙心点点头接过东西出去，姜妗把房门一关，温枕书靠在枕上，两行清泪从面颊上滚落下来。她刚才和姜维宁吵架时尚能忍住情绪，这会儿只有女儿在，才终于卸下伪装。自唐若瑶进府以来她就受尽委屈，但直到今天姜维宁企图让姜妗做他平步青云的垫脚石，才真正刺激了她。姜妗望着落泪伤心的母亲，心中也如刀割一般，但想起前世种种，则又认为这是个好机会，长痛不如短痛。她等温枕书哭了一会发泄情绪，才再度提起之前说过的事：“娘亲，今日你也看到了。他完全不顾惜与您的夫妻情分，以及曾经珍视的天伦之乐，他的眼中唯有利益而已！这样一个刻薄寡恩的人，您真的还要和他一起度过下半生吗？”

温枕书倏然抬起头看她，眼中泪光盈盈，半晌，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会好好考虑。妗儿你放心，今天的事一出，我的心已灰了大半，所谓夫妻情分不过是笑话。只是眼下若真谈起和离，恐怕牵扯甚多，各方面的东西一时不好分割，还得从长计议。”

姜妗点了点头，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放了下来。她不怕温枕书暂时不和离，就怕娘亲还对姜维宁心存幻想，如今这样反而更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也免得便宜了殚精竭虑要爬进府里的唐若瑶！“好，我知道娘亲顾虑的是什么。反正年底本来就是要理清四下的账的。娘亲身子不好，得好好养着，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妗儿可以代劳。”

温枕书含泪而笑，难过之后又是欣喜，忍不住将女儿揽入怀中：“妗儿，有你这样的一个孩子真是我这辈子的福气。”

姜妗却摇了摇头，俏皮地笑出声来：“娘亲说这话不公道，还有哥哥呢。他这些天出门会友好不快活，如今也得找他回来帮忙，别叫他落了空闲躲懒！”

这边母女俩谈心其乐融融，那边姜维宁一路出去，已气得满心怒火无处发泄，无头苍蝇一般在花园里乱转，想了想离西小院近，便顺道去了西厢房。“哎呀，维宁这是怎么了？”

唐若瑶见姜维宁少有地摔帘子进来，忙挺着肚子相迎，又殷勤递上一杯茶。姜维宁一口气饮尽茶水，才一五一十把刚刚在温枕书那儿的遭遇告诉了她，又止不住骂姜妗不懂事。唐若瑶静静听了半天，悠悠叹了口气：“唉，要我说，妗儿这孩子也是人大心大，什么体面不体面的，能比得上父亲的前程要紧么？要是这事给我们晴雪碰上，一定没有二话的。”

姜维宁闻言，忽然眼睛一亮，是啊，他不是还有一个女儿么？姜妗牙尖嘴利，姜晴雪却是个乖巧如白兔的。他止了怒气，忙问道：“晴雪呢？没陪着你说话？”

唐若瑶笑了笑：“她现在哪还有这空闲？不是维宁你前日说，年后有个选公主侍读的机会么？她如今每天都勤奋攻书呢，只求给自己给父母挣一个好前程！”

姜维宁点了点头，略为欣慰：“这才是好孩子呢。”

唐若瑶觑着他面色，又笑道：“对了，你说的那诗会上都有些什么人？真的是些老头子？”

“那当然不，还有不少青年才俊呢，大都是重臣子弟，并不是她们想象中的不堪场面。”

姜维宁说着，怒意又上来了。唐若瑶心思不由更加活络，想着自己女儿也算读了不少书，万一搭不上霍叙白这条线，也好有个退路。于是笑吟吟道：“我倒有个主意，维宁你看，晴雪这丫头也很有些诗才，要不是那日宫宴上无人介绍，她也一样可以大展风采。要是这次诗会……”她没有再说下去，但姜维宁已顺着话音想了下去，竟是颇为赞同——以姜晴雪的身份实在很难嫁一个好家世的公子哥，而要是能在这次诗会上大显身手引人注目，岂不能与三房的姜素声比肩？才女名号一出，将来婚事上也就不用愁了。他向来只看好儿子，女儿不过是利益交换的资本，如此何乐而不为呢？“若瑶你说得有理。”

姜维宁最终下了决定：“诗会在三天后，你好好给晴雪挑一套衣服，无须太华丽，雅致素净一点更好，若来不及，可以去成衣铺里买现成的，不必在乎钱，我让人再送一封银子来。”

唐若瑶如愿以偿，脸上几乎掩不住笑意：“我都明白。维宁放心，这两天我一定好生教晴雪，叫她，绝不会给你丢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