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是年底给镇国寺捐的香火钱以及各处打赏的账目，您过目一下。”

管事林大娘递上账本。温枕书翻开账簿细瞧，目光移到最底下时，不觉眉头蹙起，账目所录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今早刚清点完官中的例银，竟是短了一截。明明理账时已经够仔细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回忆一番竟想不出头绪来。林大娘早上也在旁协助，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近前轻声询问：“差了的银子，要不要去向老夫人讨个主意？”

温枕书思忖片刻，摇了摇头：“不必了。差得不多，索性我自己这边贴补了，今后万事仔细再不要出差池便罢。”

她瞧了瞧门外，又补了一句：“此事莫要声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免得无关人等受罚。”

三房院中，孟芷柔站在缸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喂鱼，一个丫鬟匆匆进院，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倒是舍得。”

孟芷柔听罢冷笑一声，手中鱼食都丢掷到水面上，引得鱼儿浮头争食，掸了掸手，拿帕子仔仔细细擦干净，眼中划过一丝讥诮之色：“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少钱够贴补的。”

丫鬟也跟着笑了两声，适时地附和奉承：“凭她是谁，也不及我们三夫人伶俐明慧，将来这府里呀，还是您说了算！”

“这话就该掌嘴！”

孟芷柔忽变了脸色，侧过头盯她：“大嫂如今管家，连我也要谨小慎微，你一个奴才怎敢妄议主子的事？”

“是，是，婢子明白。”

丫鬟也算是领教了孟芷柔那在旁人面前不曾显露的性情，立在旁边一声儿也不敢出了。夜已过半，屋中笼着炭火暖意融融，而外头朔风呼啸，吹得檐下灯笼摇摇晃晃，投在窗纸上的影子也随之而动。姜妗梦醒回神，盯了那影子瞧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披衣起身，踩着小杌子从柜顶取东西。睡在外间的萤烛被惊醒，忙探头出声相问：“小姐渴了？我给你倒茶去。”

“不必，你过来。”

姜妗已挑亮烛光，将东西放到桌前。萤烛忙举了灯进了里间，才瞧见桌上放的原是一封银子，不觉讶异：“小姐，这是？”

“明日你悄悄地出去，寻城里最好的工匠打一副护心甲，料子要最上乘的。”

姜妗肃然吩咐。萤烛嗯了一声接过银子，可还有些迷糊，想了一想笑道：“大公子前几日来信说今冬回家，您这副护心甲就是给他打的吧？”

“小丫头耳目还挺灵，这你就不用管了。”

姜妗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睡觉吧，明日就够你消遣的。”

夜尽天明，宫里头来了人，绣局的工夫一向是快的，花绣娘接了差事也并不敢耽搁，不过小半月时间就已完工，今日便送来给小姐们试新。姜妗得了消息，和姜妍一前一后进了屋，才瞧见姜素声早已到了，正陪着姜老夫人与花绣娘吃茶。“两位小姐来啦，请试一试这衣服可合身，有不妥帖的地方我再拿去改。”

花绣娘含笑起身，将放在桌上的衣物亲手依次交付给姜妗姜妍。“多谢花姑姑费心。”

姜妗微微低头致意，双手接过放衣服的托盘，回首向姜妍点点头，抬脚往隔间走去。一错身的刹那，她仿佛瞧见姜素声神情微妙地盯了眼衣服，抬眸去瞧时，对方却又收回了目光。姜妗确信那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心里有点发毛，一进里间便抖开上下两件袄裙查看，并无污迹和破损之处，才略略放心。三两下换好衣裙后，姜妗立在穿衣镜前大致看了看，花绣娘手艺果然了得，衣服上的刺绣精致典雅，配上流光溢彩的料子煞是夺人眼目。暗叹一声出色的绣工，姜妗回头去看另一边的姜妍，发现她只刚刚换好上衣，下面仍穿着旧裙子。原来姜妍是头一回得这样的好衣裳，生怕手脚动作大了弄坏布料，因此格外小心谨慎，姜妗换完了全套她才只结好袄子系带。同是府中小姐，地位却如此悬殊，自己前世竟未觉察，姜妗叹了口气，走向姜妍：“妍姐姐，我帮你吧。”

姜妍也知道自己动作慢，脸上带了羞意，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我……我怕把衣服弄坏，这料子太贵了，我总觉得，和自己有些不相称。”

“你衬得起。”

姜妗望着她语气肯定：“从此往后，这样的衣服不会少，妍姐姐不必那样想。”

不知为何，姜妍忽然感觉到莫大的安慰，点点头笑了笑，伸手去取旁边的下裙，在理开裙幅那一刻，脸色瞬间如纸般苍白。“怎么了？”

姜妗立即觉察到了不对劲，一步跨到姜妍旁边。裙幅一角竟不明原因地划开了一个长口子，犹如一道伤痕，破坏了整条裙子的精致绚丽。“怎么办，怎么办……”姜妍始料未及，完全慌了神，眼眶中蓄满泪水，脸上已经一丝血色也无。姜妗也倒吸了一口冷气，皱眉看着破损的裙子，脑子转得飞快，迅速有了主意：“没事，妍姐姐，我看可以……”她忽的住了口，方才的一个推测重新回到脑海中，原来，刚才自己想岔了，别人的目标并不在她。果不其然，姜素声好奇的嗓音恰如其时地在外间响起：“姐姐们穿好了么？我也想瞧瞧花姑姑的手艺。”

姜老夫人也正觉得奇怪，两个人在里间换了半天衣服，花绣娘这边还等着反馈，就这么平白晾着人家未免不太好，因此由姜素声扶着走到门槛边。待看清裙子的状况，姜老夫人也是面色一变，立即拧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花绣娘放下茶盏，满心疑惑地跟过来，看见裙子后也不禁吓了一跳：“这……从宫中带出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呀，怎么会坏了呢？”

“天哪……”姜素声吃惊地掩住嘴，痛心且惋惜道：“多漂亮的衣裳啊，花姑姑的绣工千金难得，多少人家的小姐想要却求不到，妍姐姐你怎么这样不小心，把好好的裙子撕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