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妃的寝殿算不上多豪华，但正处于后宫的西南角，饶有和东宫皇后遥遥相望的意思。每次只是远远地望着这位嫔妃，首次踏入她的宫殿里，霍言心还是有些紧张的。不同于去皇后那里的忐忑，这回是心里发怵的紧张。一个明面上的敌人，她要是使个什么坏都还能防着。反观这位舒妃，看着性格温柔与世无争，实则每每遇到怪事都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霍言心跟在宁元白身后，把之前胡乱编的故事再回忆了一番，以免临阵乱了手脚。“母妃。”

跟着穆子煜来到正堂，霍言心顺着他的话暗暗观察了下舒妃的容貌。不同于皇后的冷淡，舒妃早早地就在站在那里，笑脸相迎着让人们落座用膳。“一上午的观礼都累了吧，赶紧坐来用膳。”

亲切的话语让霍言心还来不及适应，微微抬起头，茫然地对上舒妃殷切的目光。微不可见的，舒妃本来柔情似水的眸子突然震动了一下。与霍言心对视了一下，便匆匆撇开，继而又好似好奇一般又不由自主地迎了上来。舒妃微微一笑，缓解了自己的局促道：“都说湛王妃生的极为貌美，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这容貌和身姿，像是九天玄女下凡一般。”

借着夸赞的话语，她一双眸子也是名正言顺地打量着霍言心。“娘娘谬赞了。”

霍言心低头，只觉得那道探究的视线不怎么友好，像是在她脸上找些什么错漏一般。舒妃到底是舒妃，惊骇过后立马又恢复了之前的神色，用清丽的嗓音问道：“这位就传闻中的宁神医了吧，这几日煜儿叨扰你和湛王府了。”

她口里说着感谢的话，却再也不看霍言心一眼，对着宁元白好奇地问道：“本宫这些年为煜儿寻遍天下名义，都不见好转。宁神医才施了几次针，煜儿的腿便有了一些知觉，真是让本宫意想不到啊。”

宁元白也是一贯的厚脸皮，一点也不知道什么叫客气。筷子不停，口上也不停，顺着舒妃的话也是直夸赞自己一番。霍言心真的没脸看，这人还是他们湛王府出来的呢，先前怎么还有脸说她丢人的，一副在王府没吃饱饭的样子又是谁。“敢问宁神医师出何人？”

舒妃像是起了兴致，顺着宁元白的话探究起了他的底细。吧唧了两口虾仁，宁元白又盯上边上的白水鱼，筷子随意地夹动间，不轻不重地吐出两个字道：“狐族。”

真是艺高人胆大，胡话随便说。宁元白就这么大喇喇地把“狐族”一次说出来，霍言心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差点被一口菜给噎住了。舒妃也是震在当场，手上举着的筷子像是定住了般，半晌才收回放下问道：“本宫孤陋寡闻，敢问狐族是出自何方？”

装腔作势就好没意思了，兄妹两人很有默契的同时翻了一个白眼。宁元白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天上的喜鹊叫喳喳，地上的新人要成家。在我们那里成亲结婚都要拜狐仙的。”

这句话别说是舒妃了，就是和他相处了也有段时间的穆子煜也听闷了，问询的眼神望向霍言心。霍言心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所以他本是一个男媒婆而已。”

“嗯，不错。”

宁元白点了点头附和道，“狐族就是这个意思，媒婆的意思。”

舒妃的嘴角抽了抽，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问道：“那先生又怎么学了医？”

“这年头做媒婆不容易，管结婚还要管生儿子，一个个不孕不育的都要来找上你麻烦。”

他无奈的摇摇头叹道，“都是生活所迫啊，为了点生计不得不学的本事啊。”

霍言心都不敢吃东西了，免得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喷在了舒妃抽搐的脸上。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够明显了吧，你装傻，那我就胡说八道，看谁绕得过谁。连接几个对话，宁元白把胡诌发挥到了极致，荒唐中间还带这些理，让舒妃一丁点都不好反驳。手里拽着的筷子倒是越来越紧，骨节都开始泛起了不自然的白。最后像是妥协了一般，舒妃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煜儿你先下去休息吧，本宫还有些事情和湛王妃与宁神医商量。”

“母妃……”“下去吧。”

舒妃像是累了一般，摆手叫人扯下来膳食，闭目等着穆子煜的离开。不一会，轮椅滚过厅堂，大门也被随之带上。舒妃重新睁开了眼眸，不同与之前，她眼里少了温柔的目光，没有什么感情的问道：“说吧，湛王妃此次前来寓意何为？”

霍言心笑了笑，顺手从袖中拿出个精致的锦盒说道：“也没什么大事，拜见一下娘娘，顺道送上点薄礼。”

她把盒子想着舒妃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几盏品质上层的血燕。舒妃眼皮一抬，赞了几句便问道：“如此好物便是湛王府也难得，何故送给本宫？”

霍言心用手指捏起一盏血燕，稍稍一用力手里的东西就变碾成了粉末，她摇头叹道：“东西时好东西，只可惜放了二十年，吃不得了。”

二十年的血燕，饶是舒妃再镇定，心里也开始打颤。加上对上那张多年前如此熟悉的面孔，更是紧张得侧身抓紧了扶手。她为数不多见过瑜妃容貌的人，当年启帝怕瑜妃出入皇宫不适应，便让她是多去走动解闷。舒妃从来都知道，她在启帝眼中只是一个听话的棋子，从一开始便想着结交讨好当时风头正盛的瑜妃。不成想只是去了一次，便再也不能踏入永宁殿。瑜妃的性子寡淡是真的，但她的美貌也是真的。那种骇人心魄的美，只是坐在那里就叫人自惭形秽的美。只要一眼便让人过目难忘，随后心里涌起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嫉妒。后来即便知道启帝存了利用瑜妃的心思，可是不是仍可以在他脸上看到美好向往的神情，舒妃就无法忍受。比启帝去任何嫔妃那里都无法忍受，算计可以是人心，但与生俱来的气质与容貌是无论她在听话乖巧也无法替代的。真如霍言心此刻带着一张同样貌美的容颜出现她眼前，意味深长地笑着，笑得她嫉妒又心虚。舒妃摸了摸自己年华逝去的容颜问道：“你是来找我索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