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汗布满了霍言心的额头，整个人也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周身都是麻木的触感，若不是穆子湛宽厚的背脊紧贴着他，双臂也死死地环抱着她。恐怕霍言心早已虚脱无力，瘫软在地。一阵又一阵的回忆，让人都来不及思考。瑜妃致死眼神都是透亮的，似是看穿了一切，但她只是对这伍彤云笑，什么话也不说。所有的明白，所有的猜想，都随着她的去世烟消云散了。霍言心五味陈杂，心中想要抓住很多东西，可每每即将触及到的时候，那些思绪又烟消云散。送血燕的宫女，调换皇子的皇后，以及要了瑜妃三十年阳寿的启帝。看似一桩桩一件件发生的都如此巧合，但处处都透露着算计。索性接下来得回忆简单了许多，两年的时光，启帝偶尔也会踏足永宁殿，但只是呆在外厅。或者可以说，除了伍彤云美没人再踏入过瑜妃的寝殿，连元滢姑姑也没有。瑜妃还是先前的样子，保持着娇好的面容，只是人已经不能再言语，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传授灵力是一个极为漫长的事情，伍彤云只是狐族中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她只能一点点慢慢的接收瑜妃体内的灵力。日子一晃，两年匆匆而过。院内榕树下埋葬穆子耀的土地上也长出了片片青草，只是庭院多时无人搭理，倒显得凄凉不已。这些年皇后也试图派人找回那个逝去的孩儿，只是都无功而返。紧着这永宁殿内闹鬼的传闻就越来越凶，说是瑜妃当年生的死胎阴气重，踏入永宁殿中的人都会折损阳寿。许氏流言起了效果，无论启帝还是皇后的人，都开始有意无意的忘却了这里。直到一日，瑜妃体内的灵力终被伍彤云完全吸收。万道光芒汇入伍彤云腹中，瑜妃也随天地间的微风逐渐散去。次日，霍天济就在早朝上当中请旨，求启帝赐婚将伍彤云迎入忠勇侯府。至此以后那个忠义的侯爷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小心谨慎，苟在人群中谋安生的老油条。瑜妃的回忆至此戛然而止，霍言心颤抖着身体始终不敢睁开眼睛。她有些害怕，还怕回到真实的世界里，还怕接受突如其来不可置信的事实。她是狐族圣女，是瑜妃灵力所化的存在，她甚至可能不是霍天济和伍彤云的女儿。瑜妃的灵力一分为了三，如今她有一半，压制穆子湛的狐毒用了一半，还有一点的零星换做了启帝的三十年阳寿。那，她的身世有多少人知晓。穆子湛的身世，又有多少人知晓。还有启帝……他是不是故意筹谋了这三十年……作为狐族新一任的圣女，三十年的阳寿又应该给谁……一个个问题像是无止尽一般，越思考脑子就越混乱。怪不得，她能触碰有惧女症的穆子湛。怪不得，她的血可以缓解穆子湛身上的毒症。他们身上的气息本就是本源啊。可是，她与穆子湛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心儿，不要再去想了。”
身后之人和她贴的严丝合缝，仿佛只有靠着收拢臂膀才能给她力量。穆子湛声音颤抖，他把下巴抵在霍言心的发顶，柔声道：“先睡一觉，什么也别想。有本王在，别担心。”
话语传过霍言心的耳畔，她无意识地点了点头，眼泪却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四哥……”小手像是要抓住着黑暗间的浮木般，霍言心拽着穆子湛的手臂，力道重得指甲都掐陷了进去，“你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她像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狐，只会毫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一句话，说得穆子湛的心都跟着疼。他比霍言心想得透彻几分，也更加震惊几分。那个送血燕和掐死穆子耀的宫女他是认得的，虽然已经过了很多年，但依稀能从她脸上便认出得出来。当年的小宫女，如今舒妃身边的吴嬷嬷。她是舒妃的人，那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的舒妃。他从来不相信皇宫里发生的恶事有什么巧合，更不相信宫内的事情能轻而易举的让人钻了空子。既然父皇已经吩咐了外人不许永宁殿，怎么平白无故就在那日多了一个送血燕的小宫女。年少时他也从流言蜚语中得知，父皇曾经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总觉得身体乏力，虚不受补怎么都调理不好。可在他的印象里，启帝一直都是神采奕奕，一副精气十足的帝王相。心中有个难以言喻的想法炸裂而出，他想去探究，却又不敢真的往下深思。闭目怒力让这种思绪先暂离脑中，当务之急是先安抚怀中颤抖的小人。穆子湛声音缓慢试探地说道：“心儿，要不要变成小狐狸的样子，本王今晚把你揣在怀里睡……”话音刚刚落下，紧紧圈着的手臂就扑了一个空，转而腿上多了一团白花花的毛团子。小狐狸呜呜唧唧，乌黑的圆眼睛满满的都是可怜迷茫的神情。“不去想了。”
穆子湛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把她放入怀中打趣道，“再这么看着本王，本王倒是不介意就这么亲你。”
知道他是在说笑安慰自己，可霍言心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蜷缩在他怀里，隔着单薄的里衣，穆子湛的体温渐渐暖了她的心。坚强有力的心跳声，也让她安定了不少。如同有节奏的哄睡，霍言心本来慌乱无序的思维得以平复，继而缓缓地闭上眼睛沉睡了过去。穆子湛点了点小狐狸的鼻尖，一手拿起跌落在地上已经暗淡下去的发簪，心头上的滋味难以言喻。他本是很在乎宫内的那些龌蹉事情，怎么样都好，无非都是一些不干不净的人，包括他自己。可他在乎小狐狸的感受，这应该是她手上的四枚碎片了吧。原本一个狐仙国已经更恼人的人，现在还多出一个狐族圣女。瑜妃的回忆至始至终没有讲明伍彤云到底去了哪里，还有霍天济在其中扮演着怎么样的角色。父皇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小王妃就是新一任的圣女……三十年阳寿，穆子湛嗤笑一声，如今已经过了二十年了吧。拢了拢衣襟，让怀里的小狐狸躺得更舒服些。穆子湛暗下决心，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再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