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到底是皇后，在后宫这种吃人的地方呆的久了，自然心态也异于常人。她抱着刚刚断气不久的婴孩，脸上的泪珠还未擦看，淡淡地问道：“瑜妃生了吗？”

“还未，说是大出血了。”

阴鸷的眼神闪过，皇后看了一个没有了呼吸的婴儿，又看了眼身边跟随自己多年的公主，蓦然地问道：“把今日伺候本后生产的人全部关起来，记住本宫的孩子好好的，而瑜妃会生下一个死胎。”

小宫女身子颤动了下，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最后还是抱着那个死掉的婴孩往瑜妃那边跑去。半个时辰后，同样伤心欲绝的哭声再次响起。为了同一个逝去的小皇子，而此刻哭泣的人换做了瑜妃。皇后这边派人前去通报启帝，刻意少提及自己生下皇子的消息，却把瑜妃丧子之痛的惋惜夸大了。“告诉陛下，我一切安好，让他多多？体谅瑜妃的苦楚。”

她停顿了一下，就下小太监以为她吩咐完了，要走行礼走人的时候，皇后又若有所思地说道，“让陛下给孩子取一个好名字吧，到底也是成型了。”

启帝果然对瑜妃生产之事大为震惊，激怒之下直接处死了当时待产的嬷嬷和产婆。那一批刚刚被皇后抓起来的人，直接暗中也在这道皇命中殒了性命。本来心善见不得他人受苦的瑜妃，听闻这道旨意竟然没有半点反对。呆愣愣地靠在床边，怀里紧紧地抱着那个已经冰冷到僵硬的婴孩。在启帝柔声安慰下，她眼神空洞的不像话，仿佛听不见也看不清这周边的任何一物。“瑜儿，让孩子入土为安吧，你还年轻，咱们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启帝叹了口，想要伸手接过孩子却又怕刺激到她，转而说道，“孩子还没有取名字呢，瑜儿你觉得叫什么名比较好。”

无声的泪水滚落，瑜妃空洞的双眼闭了起来，半晌从紧闭的嘴唇里吐出一个字，“耀。”

耀眼的耀，他心中的小太阳。还未升起，就已经陨落了。手心放在婴孩的胸口，似乎想再一次感受到他的温度。只是那么一下，瑜妃眉眼间突然抽了抽，再然后她笑了。笑得格外的灿烂，甚至有一些诡异。“陛下，我想亲自安葬了这个孩子。不入皇陵，只是安葬在我的院子里。”

启帝沉眉不语，犹豫了许久还是答应了这个请求。安葬的事情是由瑜妃一人操持的，连伍彤云她也不许插手。后院的榕树下，瑜妃拖着刚生产完虚弱的身体刨出一个一米多深的坑。那日风和日丽，阳光正好，甚至有些过于的耀眼。她亲手将孩子葬于榕树下，在埋土之前不经意地打入了一道灵力，然后悠悠地说道：“我有些后悔来到这里，而你都几乎没有看一眼，你说我们到底谁更可怜一些？”

接下来启帝几乎日日都会往永宁殿跑，可瑜妃仿佛生产耗尽了她所有的精气，一日日的消瘦下去。那个曾经在狐族满眼灵气，带着他漫山遍野跑的小丫头早已不见，多得是一位守礼寡淡的妃子。“陛下，你不用日日都来的，我这身体也不能侍寝。”

启帝紧了紧拳头，似是很不愿听到这样的话，但又无可奈何。“皇后刚出生的皇子还好吗？”

这些日子瑜妃问得最多的便是皇后所出的孩子，起先启帝还以为她心里不舒坦，同一日生产，皇后喜的皇子，而她却痛失爱子。可后来他发现瑜妃是真心想知道皇后之子的近况，启帝也未多想，只当是母爱所向，即使自己没有也想要问问别人的。“挺好的，孩子挺健康的。”

“那就好。”

其实启帝甚少关心皇后那边的情况，有时候他心底觉得宁可丧子的是皇后。以至于对于皇后所出之子，也少了几分的关心。本以为只要耐心调理，瑜妃的身子就能恢复往常。可几月过去，不仅没有恢复，整个人倒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直到有一天夜里，瑜妃拉着伍彤云的手说道：“我不行了，我给自己算过了，最多还有一个月。”

伍彤云同出自狐族，自然明白她口里的“不行了”是什么个意思，泪眼婆娑地问道：“圣女，所以你打算……”瑜妃点了点头叹道：“我身上的灵力只剩下了一半，孩子早产无法完全克制狐族的力量，在生产的时候无便暗自将这股力量封印在了他体内。”

“可小皇子不是……”话刚说道一般，伍彤云顿时定了下来，张大嘴巴手指着锦绣宫的方向。瑜妃含笑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半的灵力，为了实现当日的诺言我答应帮陛下续三十年的寿命，还有一些会留给你。”

伍彤云早已泣不成声，她知道狐族每一届圣女都是靠灵力的传承。而狐族与大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三十年阳寿，是狐族每一位圣女给大启皇帝的承诺。那日的密谈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启帝，但是除了一人。当霍天济踏入大门紧闭了好多日的永宁殿，心里五味杂陈。他跟随启帝到达狐族，同样被那里的景色和人文吸引，而最吸引他的还是那个鲜明耀眼的少女。“侯爷，我快不行了。”

当年鲜明耀眼的少女如今瘦得不像话，眼睛确实依旧明亮，“我走之后能否把彤云托付给你，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没有告诉启帝的话，狐族圣女是如何传承，瑜妃在霍天济面前却如此直白的讲了出来。让启帝认伍彤云为义妹，两年后赐婚给霍天济，并且永宁殿两年不许有人打扰，包括启帝。这些都是瑜妃在最后的日子里，与启帝做的交换，三十年阳寿的交换。“圣女，你后悔吗？”

两年的时间，瑜妃即将进入半死的状态，将灵力一点点传承给伍彤云，即后新的圣女会有她怀孕生产而出。在最后神志清醒的时候，瑜妃朝着狐族的方向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可能这就是命运吧，但我还是有遗憾的。”

少女的爱慕是人冲昏头脑，进了宫她才知道，那些微不足道的爱意根本护不住她。或者说是，再深的爱意无法与自身的得失相比较。比如那一碗不知从哪里来的血燕，比如三十年阳寿带来的诱惑。启帝要那三十年阳寿，前提是以瑜妃的命作为代价。虽然他们谁也没说穿，可都明了启帝在自己与她之间，终究是舍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