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宫。“有什么事，需要查阅鹰司监的档案库？”

这件事情，是大事，鹰司监里面的东西，有些连云漾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要想知道只能自己调出来查看。瑶权忽然这么说，堂皇的可不止云漾。“陛下。”

瑶权霎时跪下，满脸的肃穆。“怎么？”

“有件事情，臣想与陛下说明。”

“何事？”

云漾开始放下了笔，认真地看着她。瑶权抬眸，脸色为难，但还是微微启唇，“也许此话，臣不该说，但是……”她顿了一下，看了眼林择，便道，“陛下可还记得，十年前，北部雄鹰方氏一族的案子？”

林择霎时被吓到了，赶忙接话，“陛下，东方大人许是累了。”

云漾阴骘着眼神，摆手示意林择不用说太多，他定定地看着瑶权，冷言问道，“你为什么忽然会说起这个？”

“陛下知道？”

“虽说不是朕亲自审理，朕也从未过问，可是当年的事情闹得那么大，朕自然是知晓的，且，父皇也说，此事方氏，罪不容恕。”

瑶权摇头，“陛下，不是那样的。”

云漾颦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瑶权给云漾磕了个头，直言，“陛下，臣求您了，让臣去看看当年鹰司监的记录吧。”

“嘭”的一下，云漾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御案，看着瑶权那个样子，“十年前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好端端的，查什么记录？”

“方氏是冤枉的！”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来，这句话，在她的心里，足足憋了有十年的时间。云漾蹙眉，猛地站起来，快速走下来到她身前，俯瞰着她，“你到底什么意思？现在这个关头，竟然再提十年前的旧事？”

“陛下……”瑶权的眼眶有些泛红，“方家没有谋反。”

“你怎知晓？”

瑶权抿唇，“请陛下相信臣。”

云漾看着她的眼神，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她，似乎是在求助，是在示弱，满是无奈。“林择，你且先出去。”

“诺。”

林择走的时候，还回眸看了眼他们，眼神里似乎藏着些东西，但还是摇摇头出去了，还带上了宫门。“起来。”

“陛下？”

“先站起来。”

瑶权这才缓缓起身。“为什么，提十年前的事情做什么？”

“方家七十几口的冤魂啊，还有那五万大军，全部祭了天，被冤死，臣真的想查出真相，还给他们一个公道，这个很难吗？”

一提到当年的事，那就相当于是把瑶权心里的疤给重新撕开，然后狂撒盐那般的痛，所以没忍住，她的眼泪，滑了下来。看到她哭了，云漾霎时不忍，转身伸手就给她擦掉了那眼泪。双手扶着她的脸庞，“你明知道，朕最看不得你哭。”

瑶权摇头，“臣不想。”

“你和当年的方家，是什么关系？”

即便他问得再轻，再柔，瑶权也无可奉告，现在这个时间，不合适。“算是亲人。”

“是吗？那这么说来，你是逃犯了？”

瑶权抬眼看着近在眼前的他，“陛下是想抓起来，再杀了吗？”

云漾哼笑，“要是朕想杀你，为何还要费尽心思让你官复原职？”

他放下了自己的双手，转身。“陛下，臣承认，入朝为官之时，臣确实有很大的目的，这个目的不单纯，接近您也是，可慢慢的，臣现在已经不单单是为了一己之私，更多时候，臣是把大晹摆在首位的，为了宏图，为了安居乐业，百姓不和臣一样受家破人亡之苦，为了削藩，臣肯为这个天下倾尽心力。”

“所以呢？”

“今时不同往日，时机成熟了，臣知道自己是大晹丞相，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臣知道自己的责任，但臣除了是大晹丞相，还是臣自己啊。”

云漾回眸看着她，她真的用求助的眼神，在看着自己。霎时一惊，“接近朕，你是有目的的，辅佐朕，你说是真心的，但一切不过也是为了给你今天这一席话做个铺垫，对不对？”

瑶权摇头，“没有，臣是真心的。”

云漾闭了闭眼，“一切的事情，都是建立在，你想查清十年前真相的基础上，对否？”

瑶权抿唇，“臣想查清真相没错。”

他不想再对她发什么脾气，也不想要把他们的距离，拉得更远，此事说来，确实算不得什么，毕竟他没有亲自去经历，也没有完完全全陷在里面，而且事情久远，他因为此事发脾气，没什么意义。“你只需要回答朕一句，你现在的真心，有没有掺杂其他的东西？”

“没有。”

她的不假思索，让云漾选择相信，他点了点头，“好，你既然真的那么想查，那便去查吧，朕给你旨意，让你自己去翻阅。”

瑶权低眸，“谢陛下。”

“只是，查到了，又想如何？”

“臣会证明方家是被冤枉的。”

“再然后你想如何？”

“陛下当真可以为臣做这些吗？”

“你想朕如何做？”

瑶权抬眸看着他，“昭告天下。”

云漾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而以为云漾是不答应的，瑶权便低了低眸子，“臣知道了，臣告退。”

“好。”

岂料她转身的瞬间，云漾轻声应了一句，“朕答应你，但必须，有足够的证据。”

瑶权闭了闭眼，“臣明白。”

她跨步出宫，真相，一直都在远处向她招手，她的家人也是，他们都在自己的背后默默支持着自己，就算他们都是游魂，瑶权也感受得到，信念长存。云漾负手看着她远去，百感交集。“说来也是，一开始目的不单纯的人，有岂止一个你？朕，不也是吗？”

便是因为如此，云漾才肯说那些话，他们一开始本就是相护利用的君臣关系，一个利用对方的权力，一个利用对方的才华，从而实现自己。但是利用，忠心，还有感情这些东西混在了一起，终究是会变了味儿。导致他现在，害怕失去她。站在外头的林择其实还是挺担心的，这云漾和瑶权，从断袖之间的关系走出来，也算是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要是再被什么东西横叉一杠子的话，那就是彻底完了啊。“东方大人为何要提及十年前的事情呢？”

瑶权浅笑，“林公公不必多虑，东方有把握的。”

“老奴也明白，陛下这边，固然是会答应您的请求，但是凡事还需量力而行啊。”

“东方从来都不是沽名钓誉之辈，自然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林公公不用太过为东方担心了。”

林择不说话，便目送走了她。叹了口气，“真是不知道，又有多少的风风雨雨啊。”

云漾的旨意一出，前方还在抵抗展王反军的情况下，瑶权这边是马不停蹄地去了鹰司监，查阅记录。云岫也是有所准备的，自从瑶权开口说要查阅时，她便知道，陛下肯定会准允她来，没成想，会这么快。鹰司监的档案库，是在地下的一个密室，常年幽暗，阴森，重大的在鹰司监处理的案子，或者是关乎朝廷的大案，都会保存进来，而且一旦送进来，就代表基本不会有人再来查阅，毕竟都是铁案。“东方大人可真是厉害，如此独得陛下的钟情，怕是后宫连皇后也比不过大人啊。”

云岫道。“云令司过奖，陛下对你，不也依旧器重吗？怕是展王之事过后，鹰司监鹰司的位置，便会是你了吧。”

云岫哼笑，“倒是承大人的吉言了。”

“不必客气。”

云岫掌灯，给瑶权带路，二人虽然话语不是那么地友好，可是看得出来，都没什么恶意，毕竟，大家都是云漾手底下的人，内讧不好。“这里，便是十年前的专区了，大人尽可自己查阅，其他的，恕云岫帮不了忙，云岫还有自己的事务要处理。”

瑶权低了低眸子，浅笑道，“已然劳烦了云令司，其他的，东方自己来便可。”

云岫便出去了，整个幽暗的密室，独留瑶权一人而已。她开始翻找了起来。这里的架子很多，放的卷宗也多，瑶权一个个找，速度很快，看得出迫切，一个接着一个翻着那卷宗上面的牌子，眼神凛冽。她正在一点点地，靠近当年。直到在最里面的架子上，看到了写着“则恭十七年，方氏谋反案”的牌子，瑶权抓下卷宗，打开尘封十年的束缚带。摊开了十年前的那段过往。但是那卷宗上面，唯有一行字——“端宁长公主联武节，判谋反，定死罪。”

瑶权霎时颦眉，脑海里掺杂着许多过往在飞速运转着。什么叫“端宁长公主联武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