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眼前之人多了道优雅的小胡子，模样也比往日略显成熟；但这声音，错不了！高悍即是陈啸？沐晚顿没了兴致，本能朝那厢的苏孟德看去。见他目光回避，沐晚顿懂了一二：苏孟德不是没看出这货的乔装冒充，只是不想戳穿而已。所以呢？压根没有高悍其人？不过又是这疯批男，给自己设定的新身份？深深吸口凉气，沐晚忍住暴躁，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泰然与这货对视。只见他幽暗瞳眸里，似是杀气退却，反而对她今晚的盛装明媚、略描丹青，眸底闪过一抹惊艳？见他情绪已藏不住，沐晚便别有用心的，冲他妩媚一笑……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华容婀娜。让陈啸的瞳孔明显闪了闪，似是被一阵酥／麻感给触到。倏然垂眸，他尴尬的摸了摸唇边小胡子，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音后，方才开口谢礼。“平身……哦不，公主请起！”

不慎间透露的玄妙信息，让郑国诸臣瞠目结舌，这“高悍”也太张狂了吧？居然敢堂而皇之的，对和亲公主行君臣之礼？你丫还没篡位呢，就把自己当大燕皇帝了？唯苏孟德摸着胡须阴阴冷笑，似是对自己的“慧眼识人、未雨绸缪”，略感宽心？而陈啸在“口误”后，眉间也深深皱起，搞不懂自己被这女人稍作勾引，怎就乱了阵脚？舒口气，他索性上前一步，冲沐晚轻挑阴笑：“若被完颜陛下选中，公主就是我大燕的一国之后了。我高悍，怎敢受此大礼？”

这话既是圆场，也是试探。沐晚心照不宣，便冲他嫣笑谢礼。“都督过谦了。”

袅娜转身，走向自己桌位。优雅坐定后，她目光迅速扫了遍全场。诸臣几乎都是苏氏党羽，李家仅有两三代表，不见长公主李婉姬。欣慰勾唇，沐晚眉眼弯弯、莞尔嫣然的看向对面陈啸……两颊笑涡霞光漾，万般风情绕眉梢。只可惜，男人已心生警惕，目光不露痕迹的回避着她。且宴会一开始，他便与苏孟德等人把酒言欢、畅谈古今。笑谈间，镇定又霸气的目光，那是一刻也不往她这边瞧……一改从前的言辞怪异和嚣张跋扈，此刻他满腹经纶，威礼并济。时时流露出一国大都督的文韬武略，却又谨慎藏住“异能人士”之身份。沐晚心底冷笑，觉得自己就像看一出荒诞剧。便几次插言，故意把话题往“元朝、钻戒、中国”等匪夷所思的词汇上引。都被男人装傻的踢了回来，声称从未听过此等怪异言辞，还笑笑请她解释。沐晚：……行吧，我就静静看你装！终于，酒过三巡后，陈啸忍不住朝她出击……“姽婳半悬月，微光照孤床；佳人不能寐，耿耿夜何长？”

以她的封号借题发挥，他举杯吟诗，话里话外尽是嘲讽。似是已预测到她选妃的结局：被帝君弃之孤床，独守冷宫？让全场尴尬咋舌，一片哗然。就连苏孟德也眉间微皱，暗暗琢磨男人的动机；不知事的幼帝，却忙于和身边的宦官玩蛐蛐。唯沐晚稳如泰山，她轻轻举杯，冲男人嫣笑示意：“都督好文采，婳月深感佩服。”

丹唇噙笑，无丝毫愠色，似是底气十足？无人发现，额前珠帘遮住了那抹淡淡的忧伤，盖住睫毛上的一层薄雾。“月光照孤床，耿耿夜何长”的日子，她上一世经历得还少？说到底，还不是拜他所赐？她礼让有加；他却蹬鼻子上脸……“听闻公主并非贵国正宗皇室，而是在民间长大的摄政王嫡女。”

挑开敏感话题，陈啸不仅在言辞上喧宾夺主，还举杯冲对面的她直言挑衅，“恕本督斗胆问一句，公主自认为，配得上我大燕陛下么？”

话落，全堂再度一片哗然；苏孟德眉间夹紧；沐晚仍稳如泰山，但见她如月美眸缓缓弯起，唇畔扬起清浅笑意，见招拆招道：“都督的问题，请恕婳月不敢回答。但，婳月也有一问！”

“公主请讲！”

陈啸似笑非笑。沐晚含笑嫣然，柳眉轻扬：“郑乃弹丸之国，连晋蜀都不屑在郑选妃。何以贵国陛下，要亲睐于我？”

话落，诸臣纷纷交头接耳……皆认为“婳月”妄自菲薄，一开始就输了气势，何以去大燕选妃？唯苏孟德眉间舒展开来，深知女人的回答，不仅完美避开了敏感话题；还顺着男人的话，将了他一军……果不其然！只见陈啸眸底抹过一丝惊诧，很快被他压下。举杯走了过来，他不拘小节的在沐晚桌前席地而坐，继而手托腮，胳膊肘搁在桌面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公主认为呢？”

“贵国天子圣意，婳月不敢妄自揣测。”

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沐晚轻轻举杯，自信满满的回答道，“婳月只知，郑国是晋国的后防。若大燕挥师南下，我大郑必有所用。”

一语道破国与国的局势：若大燕进军晋国，郑国就能从后方包抄，和大燕互为掎角之势，共同夹击。这就是郑国的作用，也是完颜宸看重小国的原因所在！故而话落，全场责怪声立马转为一片惊叹，诸臣这才看懂沐晚的后发制人。皆感叹她有胆有谋，文韬武略不输男人半分！可这回答，似乎触犯了男人的禁忌？只见陈啸扬起的唇角缓缓放下，原本清澈的目光也犀利起来……沐晚察觉到了，却也不想讨好谁。刚才他吟诗作对、句句讽刺，她已经礼让有加过。一味退让不是她的行事作风，此刻唯有乘胜追击……便举杯，和他轻轻相碰：“也许这就是常言所说的，四两拨千金，蚍蜉也能撼大树吧！”

朱唇扬起一朵美艳绝伦的笑花。在陈啸眼中，却是得意臭屁！于是，他脸色一沉：“公主之意，是盼着大燕和晋国开战么？”

声色俱厉！难免让庆幸中的文武百官提心吊胆起来；就连苏孟德嘴角的欣慰，也转瞬凝固。“都督误会了。”

沐晚依然气定神闲，大方含笑，“国泰民安互不侵扰，是婳月最大的心愿。”

说着顿了顿，嘴角的浅笑缓缓收起。她略带肃然、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语重心长道，“但婳月也知，并非人人都这么想。中原晋国惧大燕，为防止都督挥师南下的那天，他们后方失守，晋国必抢先一步将郑国收入囊中。”

句句属实！一旦郑国被晋国兼并，天下就会多了个大国，燕国就不再是霸主！沐晚认为，但凡有点政治思维的人，都会一眼看破。尽管她也知，短时间晋国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九里关一役，晋国已经被郑国打怕了……且那次，是郑国起兵挑战事、振雄威！所以她这话，纯属迎合大燕的政治思维。她认为男人应该深感宽心，可谁知……“哦，原来公主是为自保啊？”

只见陈啸勾起的唇角，印出一抹嗤之以鼻。沐晚不为所动，淡淡总结道：“自保是无奈，我大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后患，只求平安发展。”

“可十年了，天下太平！”

却见陈啸突然激愤起来，还莫名其妙的摔碎了一只琉璃酒杯，“大燕并未挥师南下，晋国也从未侵犯过贵国领土！”

似是对她的突然冷淡很不满意？又似是很恼火她一个女人面对公然挑衅，从始至终都能这般沉稳如水？只见他双眸阴狠眯起，起身朝她凛凛逼近，恶狠狠道：“反倒是你郑国，两年前你父挑起战事，令晋国损兵折将……”“说起这个，婳月也不得不旧事重提！”

沐晚打断，认为没必要对他一忍再忍。便也起身朝他逼近，大义凛然道，“那次若非我大郑在阳平关起兵，令晋国‘北军南调’，你燕国又岂会在晋北旗开得胜？占领三座城池？”

陈啸被她问住，眼眸眯得阴狠，那唰唰火光就像要把她撕了一样？却又无言反驳，只在凛凛对峙了片刻后，轻松勾唇，不屑反问：“公主的意思是，我大燕还得感谢你郑国苏家了？”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沐晚双唇翕动。那句“难道不是”就在唇边，正犹豫要不要怼出口，这时……“小女绝非此意！”

只见苏孟德连忙走过来圆场，端着酒杯将男人拉开，赔笑道，“都督不必多虑，不必多虑。”

说着，端起沐晚的酒杯递给陈啸，跟他轻轻相碰后，压低声音道，“贵国自先帝起，就与我苏某人缔结盟约。那么，为大燕尽绵薄之力，实属我分内之事啊！”

说得那样冠冕堂皇，嘴角却又带着狡诈的阴笑，话里话外似是在给对方某种压力？沐晚有些看不懂，只知陈啸对苏孟德的“施压”视若无睹，阴狠眯起的双眸仍盯着她。“是吗？可公主似乎不这么想！”

但见他阴阴说着，将苏孟德递来的酒一饮而尽。接着，把苏孟德从面前拨开，走过来又一次朝她逼近。顿了顿后，竟咬牙切齿的揭穿道，“我看她面上为郑国说话，实则给晋国鸣冤！”

话落，在场众人一片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