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殡仪馆出来，天黑了。洛然一抬头，只能看到灰扑扑的一大片，甚至分不清是云还是雾。“你别想太多。”

陈放说：“我会查清楚的！”

洛然出乎意料地冷静。她点了点头，上了陈放的车。“去哪？”

陈放说：“回医院吗？”

毕竟洛远易还在医院。“不。”

洛然说：“我回酒吧。”

我要去等着他。哪怕只能等到他的魂魄。我要去问清楚，到底是谁害了他，谁害了洛远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个时候……”陈放有些惊讶：“酒吧就先关门几天不行么？你需要休息！”

“我没事。”

洛然的脸，僵得像一块面具，“我还撑得住。”

陈放无奈地摇头，拗不过她，又不敢让她自己随意乱走，只好把她送到落霞路上。看着她下车，担忧道：“真的没事？”

洛然摇了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剩下了，可她站得很直，像是劲风里的苍松。“苏芮熙在你们警局吧，问出结果，给我打电话。”

她没有寒暄的话，陈放也看不出她是什么心思。陈放点头：“放心。”

崔言这一走，陈放伤心欲绝，他的悲伤都无处安放，根本没立场让洛然放心。洛然的背影，消失在街口的拐角处。酒吧开始营业了，杨赞带着几个服务生，正在整理桌椅。乐队的成员耷拉着脸，坐在小舞台边沿，提不起精神来。看到洛然到了，众人满脸的不可思议。杨赞赶紧迎过去，说：“洛姐，你怎么来了，你其实不必……”“忙去吧，”洛然说：“不用担心我，我没什么。”

看到没人动，她又扯开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齿：“干活啊，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那实在称不上是在笑。她换了工作服，站在吧台前，压抑已久的悲痛，涌上心头。一连灌了几杯威士忌，眼泪缓缓地滑落。她要站在这儿，等着崔言。就像平常那样，她低头擦杯子，崔言倚在吧台上，跟她说着话。有时是些段子笑话，他心情好的时候，会说些不要脸的荤话。离子时还有三十秒。洛然没由来地紧张。崔言没等到，谁都没等到。一到子时就排成长队领汤的人也没了。抬手看表，午夜已过。这是怎么回事？她冲出酒吧，抬头看着招牌，到了12点就会准时熄灭的“阳”字，还在亮着。除了正常的顾客，洛然什么也看不到了。怎么会这样？她焦急地冲回吧台，拧开那个小水阀，没有了。制作孟婆汤的原料没有了。“洛姐，你怎么了？”

杨赞看她不怎么正常，客人点的酒也不做，酒水单积压了厚厚的一叠，出声说：“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先回去休息的。”

大家都知道老板出了车祸死了。洛然推开杨赞，冲上二楼，铁门上的锁没了，灯也不开，朝着黑暗的长廊尽头冲过去，门一推就开，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不仅如此，一切都跟上次见到的不一样，这里似乎从来没有人使用过，荒废了很久的样子。“人呢？”

洛然冲进去，到处都找遍了，空的，全是空的，她大声喊道：“人呢？”

难道说，过去的三年，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他不是专管人死投胎的么，他怎么会死呢，他不是有超感知能力，能预知凶险么，怎么会被人撞死在那荒凉的路边。“崔言，你出来！”

洛然颤声喊道：“你说清楚再走。”

我要知道，是谁害了你。我要知道是谁害了儿子。我不能吃这哑巴亏，我要给你们报仇！回音在发霉的墙纸上撞过来撞过去，无论她说什么，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其实，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就在上空。他们静静地看着洛然，集体沉默着。小白眼眶泛泪，说：“真是可怜。”

“她真看不到我们了？”

老黑问。老牛说：“她本来就是大王临时招募的，算是临时工，大王出事之前，就交代我把她的生辰八字从员工手册抹去了，她还看什么啊？她现在就是个正常人，除非你们现身吓唬她，她什么也看不到了。”

“那大王是不打算回来找这个小孟婆了？”

“谁知道呢！”

老马提醒道：“走吧，九爷到了，投胎的都跟着九爷跑了，咱也走吧。”

“一直把咱们的人送到九爷那儿去，也不是办法啊……”小白用白帕子擦了泪，问：“咱们大王什么时候回来？新落脚点在哪儿？”

“谁知道呢！”

三人集体耸了耸肩，毫不留恋地走了。洛然独自坐在那办公室里，直到酒吧的客人都走光了，该打烊了，她还坐在那儿。“洛姐，我们先下班了？”

杨赞举着手电，站在门前，战战兢兢地说：“你没事吧？”

“没事，你们下班吧，我走的时候再关门。”

话倒是正常的，人也还是正常的。杨赞觉得她不一样了。说不上是哪里，眼神么，亦或是气质，总之，她身上那温柔似水的感觉，荡然无存。沉寂了很长时间之后，落霞路也静了下来。洛然呆坐在地上，梳理整件事的脉络。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先是易之恒说崔言杀人，把崔言强行带走，然后自己才会落入他的圈套。再然后，洛远易才会出事的。事情怎么会那么巧。“在我没看到鉴定结果之前，我就认定他是我儿子，而且，连你也是我的，你想逃么？还能逃到哪儿去？女人，你不要激怒我，你越是这样，我就越不会让那个小老板有好日子过。”

“你要是不想他死，就别跟我作对。”

“我把话放在这儿，明明白白告诉你，有些人的命，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易之恒那似笑非笑的脸，他那冷冷的语气，仿佛就在耳边。还有苏芮熙，怎么会那么巧，就在亲子鉴定那一天，她就出现在医院停车坪。是易如月带着她去那儿的！是易之恒……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一定是这样！“阿然，你在那儿吗？”

思绪被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洛然抬起脸，看到走廊的尽头处，一抹劲瘦的修长的身影。对方举着手机，打开了照明灯。强光把人勾了一个白边，看不清楚。但那身姿，那一声“阿然”洛然冲了过去。是我，我在这儿，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