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希在那一秒钟听到了好多声音。枪响、后脑勺砸到地、子弹入体的钝响，然后她感觉自己哭了，带着哭腔大喊：“爵城！爵城你怎么了！”

后面好几人也在喊，爵城！爵城？她依稀听到有人急切呼唤自己的名字，是乔语……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突然紧搂她的腰，往旁侧翻了几个身位。蓝希正侧头看向刚才所处的位置，一连串子弹噼里啪啦直射地面，尘土碎石飞溅。生死一线间。他抬头望向后方：“保护好她。”

蓝希一口气还未喘完，就感觉腰上一松，厉爵城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腰部弓起，向后急速退去，那是断崖的方向。她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形跃下，消失在视野中。“不——”贯穿峡谷的凄厉尖叫。蓝希踉跄爬起身，后背被大力一拽又跌回地上。“嫂子冷静！哥最不愿看到你出事，先避过这一阵！”

厉辞川强制架着她的手臂，匍匐着往一块岩石后面移动。蓝希脱力地靠着岩石，枪声疏疏密密远远近近地响着，好像都响在另一个世界。她浑身泥尘，右肩湿乎乎浸满了血迹——她知道这都是厉爵城的。他扑向她的过程中，左肩中枪。那颗子弹本该正中她眉心。蓝希猛然捂住心脏，那里一阵抽痛。楚淤阳掩护着韩乔语也躲来了这块岩石后，素来风流倜傥的楚少此时双目猩红，他环视一周：“咱们人都聚……”所有人楞了一下：“沈少！”

厉辞川朝众人打了个噤声手势，贴在石壁上听了下枪声轨迹，快速探头张望了一眼：“没有。”

他又去看了两眼：“真没有。”

楚淤阳沉声道：“大家汇总一下，最后一次见到沈息渊是什么时候。”

一汇总就尴尬了，其余三人对沈息渊的最后印象，竟都还停留在遇见那几位外国人的时候。蓝希算是一行人中对沈息渊最客气的了，想了想道：“之后乔语挽着我走在前面，我回头去看爵城……”提到那个名字她忍不住哽咽，“沈少走在更后，我清楚记得看到过他。至于什么时候开始没看见的……”她认真回想，想不出个确切时间。那么按最长来算，沈息渊离队失踪已经超过了半小时。沈少不想玩了，自行离队走人没什么；就算他遇害，对他们来说也是个喜大于忧的事儿。问题就在于，他失踪后的不久，他们就遭遇了枪袭。沈厉两家积仇已久，厉爵城在婚礼上当众挑衅沈家，夫妇联手让沈息渊他妹当众下不来台……楚家、韩家，与沈家的关系也是敌对占多。新仇旧恨，一数一箩筐。楚淤阳一拳砸在岩石壁上，关节处鲜血淋漓：“若真是他……”厉辞川嘘了声：“听枪声！”

枪声小了、确切来说是远了，狙击位置不再朝向岩石。厉辞川倾听了会儿：“像是往下射击。”

他从背包里掏出望远镜——本是准备来看风景用的，朝向山对面仔细巡视，看了许久，回身道：“没在了，应该是……追我哥去了。”

厉辞川与楚淤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怒火。枪声随着厉爵城跳崖而转移方向，正是证明了此次枪击的目标是厉爵城而非他们。沈息渊的嫌疑再高一层。蓝希扶着石壁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断崖。越走近她越怕。断崖沿上刮了一层血迹，扎眼得很。厉辞川叫了声：“虎爪！”

蓝希惊醒，目光从血迹上移开，看到了钩在悬崖壁上的虎爪，下面悬着一根长长的绳子，随着峡谷清风飘荡。蓝希扑倒韩乔语怀中，眼泪暴涌。他不是纵身跳崖，而是用绳索降下去；前者粉身碎骨，后者有一线活着的希望。厉辞川往楚淤阳身上捶了一拳：“我要去找我哥！淤阳，保护好嫂子和乔语。”

楚淤阳回了一个字：“好。”

厉辞川顺着虎爪绳索往下爬，楚淤阳则带着蓝希和韩乔语退下断崖。今晚的夜来得格外早。“操！”

楚淤阳关节握得咯吱响，可紧赶慢赶也赶不回营地，只能找个较为合适的石台休息一晚。楚淤阳低声询问：“需要升火，一起去拾点干木头吧，统一行动安全些？”

蓝希问道：“生火不是容易被发现吗？”

“山间昼夜温差太大，没有火源容易感冒，这种关头我们都必须保持最好的体力与战斗力。”

楚淤阳耐心解释，“放心，今晚我会守夜。”

拾回木头，楚淤阳迅速升起火，一切顺利。蓝希出神地看着跃动的火焰，想到了那个一直埋在心底但不愿思考的问题，他们对野外生存经验丰富得匪夷所思，一般人出门野营随身带虎爪？厉辞川对枪声具有极其的敏锐性，和面临意外是超乎常人的冷静与谨慎；还有楚淤阳展示的一手生火，娴熟麻利，完全不能以野营老手来解释。像是……军队的作风。木头哔啵作响，皮肤终于能感受到火焰的温暖，某些思绪受热躲回了大脑最深处。蓝希烤着火，想起厉爵城的怀抱、手掌与指肚的温度，他的幼稚与温柔、霸道与狂妄，失声笑了出来，笑到一半又转为呜咽。韩乔语尝试转移话题：“咱们找点吃的去吧，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楚淤阳又是一阵懊恼，食物留在断崖一点都没拿，他应该想到今晚可能回不到营地。蓝希说了声行，想起身却用不上力，软绵绵地跌在地上。之前她太惊慌太紧张，情绪波动太大又受到了惊吓，身体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这下一动不动坐在地上烤火，一时半会起不来属于正常情况。韩乔语道：“楚淤阳你留这陪小希，我去采点果子回来。”

楚淤阳皱眉：“别单走……”“再一夜不吃东西，小希身体受不了！”

韩乔语起身，去意坚决，“我就在边缘转转，发现不对撤就是了，我好歹黑带啊不至于没弄出点动静就被KO了。”

蓝希虚弱嘱咐：“小心点。”

韩乔语朝后摆摆手：“放心啦！”

蓝希和楚淤阳单独相处其实没什么话好说，更何况她几乎说不出完整话来。周遭安静，只有火堆偶尔一声微小的暴烈声。过了许久，楚淤阳问：“嫂子，你觉得爵城这个人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