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轻声地对她说，“对不起。”

这一生对不起让寻歌觉得更加羞辱。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妄图想要掩盖自己赤裸的身体。她用被子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肩背在被子里一颤一颤地抖动，无声地却用力地哭泣，就好像要把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用尽，一直到泪水湿透了被褥，她隐忍的呜咽声就像千万只虫子在啮噬陆之南的心脏，让他动弹不得，爱不得恨不得。他伸出手去，想抱着她，想安慰她，不想让她再哭泣，可是寻歌却狠狠地，用尽了全身力气推开了他。她睁着一双蒙着一层厚厚的水雾，红彤彤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陆之南，眼泪还在大颗大颗往下掉，她却好像完全不在意一般，第一次那么掷地有声地质问他，“因为我爱你，你就可以这样对我吗？因为我懦弱我弱小我好欺负，所以你就可以这样对我吗？”

“陆之南，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我从来没有拿过你的钱，用过你的钱，你凭什么我当成一个妓女！”

她越说越伤心，就好像把自己的所有伤痛撕裂开来摆在陆之南面前一样，“你知不知道，就算是妓女，她也要有尊严！”

寻歌她几乎从来没有在陆之南面前泄露过自己的情绪，因为比起陆之南，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重要，她爱陆之南远胜于爱自己。可是他这样像妓女一样的对待，和脑海里纷至沓来的那些不堪的痛苦的回忆将她脆弱的心脏弄得千仓百孔，她撕心裂肺地朝他吼着，想要他感受到她的痛，想要他跟自己一样痛：“我们的关系从来就不平等，你仗着我爱你，就可以这样对我了吗？陆之南我也是人，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你凭什么觉得我可以不难过不痛苦，我可以一直忍下去！”

……“寻歌……”快五年了，他们相识，陆之南第一次当面这么缱绻地叫她的名字。他看着寻歌，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双眼通红，脸上到处都是泪水，无不都在显示着她有多痛苦。寻歌的心上狠狠一紧，觉得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痛，都在发炎，都病入膏肓，即将死亡。心如死灰。这一刻，她是真的心如死灰。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期盼。对于陆之南，他的所有的一切，她依旧失望得到了尽头。他们之间除了绝路已经没有一条行得通的路了。明明还是在伤透了心地哭泣，她却逼着自己决绝地放手，“我放弃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缠着你了。我会离开，会滚出你的世界，请你也忘了我吧！”

她明明看上去好像很坚强，他却明显感觉得到她有多么脆弱，就好像一个瓷娃娃一样，他倏然站起来，把裹在被子里的寻歌狠狠抱进了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好像是在安慰她。他及其艰难地发声，好像说出这些话于他而言是那么困难的事，他轻轻说，“不用离开，我们继续一起生活，像以前一样……”他说的极慢，一字一字得咬字极为清楚。等到说完，他好像是谈成了一个几亿的大项目那么清爽，就好像一口浊气从胸腔里排了出去，人都变得坦然起来。他重复地说，“像以前一样，我们两个一起生活。”

他可以努力忽视她背叛他，委身于陆向通。他可以当做她没有需要抛下她。寻歌呵呵地笑了出来，好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最后终于忍不住，她越笑越大声，“以前的生活，什么样的生活，我白天像个保姆一样，晚上像个妓女一样伺候你吗？成天看着你的脸色做事说话，生怕你打了我的孩子，生怕你一个不高兴就把我赶出门吗？你告诉我，这就是你想要和我过的生活的吗？”

她越说越控制不住内心的痛苦和绝望，声嘶力竭地抓住了陆之南的衣领，直视他的眼睛逼问他，“陆之南，你爱我吗，你爱寻歌吗？”

陆之南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疯狂的寻歌，他去抓住她握在他衣领上的双手，想让她冷静下来，可是她对这个问题似乎已经偏执到底，咄咄逼人地问他，“你说啊，你爱不爱我，你有没有那么一分钟，一刻钟，一小时你对我有好感，你是爱我的！”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无声流泪，声音渐渐冷了下去，那一种歇斯底里被他的沉默所打败，“你为什么连骗我都懒得骗一骗我，到底是谁给了这样的自信，让你觉得我还会继续和你一起过以前的生活！”

她睁大了眼睛，表情有几分狰狞。可是他却觉得她那个样子是生动的。他爱她，这三个字，他从来没想过，更没觉得有任何可能，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塞得厉害，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她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的态度，冷冷地说，“你不爱我，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你说不出口，却连骗骗我都不愿意，却还想我给你做牛做马。呵呵呵呵呵……”陆之南想稍微靠近她，她却好像不认识他一样，再也不肯让他靠近，她裹着被子躲开他的靠近，飞快地扫了一眼地上那些被撕烂的衣服和内衣裤，匆匆夺门而逃。她的那个态度看上去那么强硬，就好像这么多年受到的所有的委屈和压抑，都一股脑儿朝着她发泄出来。寻歌跑到客厅，从她的行李里翻出一套衣服，马不停蹄地套上。抓过桌子上的手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心如死灰。再见，陆之南。陆之南，再见。她在心里默默告别。她离开时走的每一步，都没有犹豫。她一次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