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是夜。一道黑色人影从弟子房直奔掌门内室，他身形之敏捷飘逸，即便是在高手如云的天剑门也如入无人之境，腾挪之间竟无一人能察觉。天剑门内封印机关重重，此人选择了一个相当原始的行动方案，足见对自己能力的自信。他轻车熟路地来到清净真人的卧房，走到多宝阁前，从架子上的锦盒里拿出数十个大小不一、形状颜色不同的小瓷瓶，找来找去，总算是找到了今天白天清净真人拿的那个小瓶子。他急不可耐地将拔开盖子，见里面果然是只有一颗褐色的药丸，没有多想，拉开黑色的蒙面巾，将那颗药丸吞了下去。月光照在他脸上，露出一张清隽非常的脸，不是孟别尘又是谁？他吃了药，脸上的紧张顿时消失不见。他将那些瓶子重新放回锦盒里，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和他刚才吃的那颗褐色药丸看起来外观差不多的，重新放回之前那个小瓷瓶里。他一番李代桃僵，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来。做完这些，孟别尘彻底放松下来，心情愉悦地将锦盒放回多宝架上。好了，现在他就等着忘情丹发挥作用了。只要他忘了，他就不尴尬。有人提也没关系，反正他忘了。再说，真要提，他就打那个人。孟别尘握紧了拳头，举起来扬了一下，喜滋滋地走了。明明已近谷雨时节，莫停云回到无忧城的时候，其他地方都已经草木葳蕤了，可如今无忧城里才刚刚披上一层浅绿的绒毯。这些时日，她在洛羽衡的帮助下，灵力逐渐恢复正常，这日，趁着城中无事，她带了洛玄光出了城主府，一路朝向北走去。无忧城地处北疆偏僻孤寒之地，越往北越是贫瘠，就越是家中不怎么富裕的魔修住的。不过，无忧城里，即便是她的城主府也称不上高大巍峨，其中布置外观连中原地区一个小门派的家中都比不上。正是因为无忧城灵气稀薄，加上地势偏北，花草树木都不怎么长，较之一片蓊郁的中原，怎么看怎么少生灵。生灵少，能提供的灵气自然就更少，魔修们修炼起来就更困难。此时下了点儿小雨，莫停云一身黑色窄袖劲装负手走在前面，两旁的街道越往北越矮，外观也就越破。她像是想起什么，问洛玄光：“今年开春前本来是要给北边的城民修房子的，可是方青莲长老说钱不够，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把钱凑够？”

洛玄光摇了摇头，“你问我？我垫的钱还没有下来呢。”

无忧城中物资紧张，莫停云也不是不知道，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城外一片草木稀疏的空地上，她心里牢记今天专门叫洛玄光出来的原因，边往前走边时不时地回头对他说道：“无忧城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必须要想办法改变。”

洛玄光赶紧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兵打人？”

“什么打人！”

莫停云没好气地打了他一下，说道：“你不是说你们当时用了溯世镜到其他世界了吗？那些世界有的灵气强盛有的灵气稀薄，我们选个灵气强的不就行了？”

“你想把无忧城搬到其他世界？”

洛玄光明白过来她想干什么之后，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这件事情行不通。”

“先不说城民们愿不愿意到其他地方，就是溯世镜的使用也需要耗费极大灵力，我们无忧城现在有这样灵力的人有几个？”

“我当然知道。”

莫停云负手走到小山坡前，看着不远处破破烂烂的草屋，说道，“我是说，如果有东西可以办到呢？不是把人送过去，而是把洞天福地拉到我们面前，代价比使用溯世镜更小，能惠及的人更多。”

洛玄光一惊：“你说什么？”

莫停云把那天跟洛长老的对话说了，她正色道：“我认为他有事情瞒着我们，肯定有办法按我说的那样办，但是他不说。”

洛玄光莫名感到一阵危险，他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警惕地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他反应过来，顿时大喊：“你想让我帮你去我爹那里找东西！”

莫停云被他拆穿也不生气，笑道：“别这么小气嘛。什么叫‘帮我’，这是帮我们无忧城所有人。”

洛玄光一听她给自己戴高帽子就头疼，他抱住脑袋：“你别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躺平，什么城民不城民的，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跟我也没有关系。”

莫停云对他的不求上进早就习以为常，她说道：“我当然知道，可是这么多人，明明可以过得更好，现在只需要你帮忙打探一下情报，举手之劳，你为什么不做？”

“举手之劳是你这样用的？”

洛玄光痛苦地喊道：“我爹既然不愿意跟你说，肯定有他不愿意的原因，我再去找，那不是找死吗？再说了，你怎么不去？他从来都是打我骂我，从来不打你骂你。”

“我要是能直接去还用得着你？”

莫停云没好气地斥道：“自从那天之后，你爹就像把我防得跟贼一样，但凡我靠近他书房十丈之内，他必然出现。”

“你放心，”她语气放缓，“我已经想好了，他既然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那就由我出面引开他，你守在一边伺机而动，我会找个机会故意让他抓到，等他把我带走你就去书房里找东西。”

“不行。”

洛玄光想也不想地就摆手，“不管你去还是我去，他都知道是我俩是一起的，从小到大都这样。你故布迷阵，他难道看不出来吗？”

莫停云没有想到他居然不上当，干脆走到他前面，拦住他，“那我现在必须要办这件事情，请你帮帮忙行不行？”

“不行！”

洛玄光重重地对她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到大的理想就是当条咸鱼，你非要我跟你一起上刀山下油锅，这就算了，”他痛苦地扒拉着头发，“被我爹知道我会被打死的！”

“那你让他要打打我好了。”

莫停云一挺胸，“叫他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

洛玄光简直无语凝噎，“你觉得可能吗？哪次不是我帮你挨打？”

莫停云被他这么一提醒也记起来。的确也是这样，她轻咳一声，“不然这样吧。”

说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牢牢抱住洛玄光的大腿，“你不去我就不起来！”

洛玄光：“……”他低头看了莫停云半晌，莫停云也仰头看着他，两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莫停云的眼神越来越坚定，洛玄光则越来越动摇，他干脆放弃治疗，“算了，我陪你吧。”

一听他答应了，莫停云麻溜儿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一拳砸在他肩膀上，“果然还是你最好。”

洛玄光听了她这话，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没有做声。他们两人合计一番，时间定在第二日夜晚洛羽衡在城南收租回来。他们无忧城南边的土地被用来租给富户，一部分钱用于城主府开销，一部分用于城中民生。这些事情莫停云一向不怎么管，都是交由城中的六大长老负责。洛羽衡作为六大长老中的大长老，不光要管他负责的那一块，还要总揽全局，平常很是忙碌。这一日，他用来驾车的灵马好像生病了，洛羽衡不得已只能画了传送阵，直接把自己传送到了自家府门前，至于随从，则让他们自己回来。他从府门进去，走过蜿蜒的长廊，一路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就看到一个黑影从眼前闪过，洛羽衡一惊，连忙追过去，和那个黑影齐齐飞到了房顶。黑影身形纤瘦，在月色下有些熟悉，洛羽衡已经知道是谁，但见她如此冥顽不灵，还是想教训她一下。他伸出手，一把黑色闪电样的双刃回旋刀出现在他手中，那回旋刀上下都有闪电形状的刀片，通体漆黑，在月色下泛着令人胆寒的光。他手握在中间的把手上，宛如两道黑色闪电从他手中绽开。这是他的武器，叫幽冥破月刀，一旦运转，刀可以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圆，威力极大，最终还能准确回到他手中。他一言不发，运足灵力，手中的破月刀平平飞出，直冲对方面门。黑衣人像是不敢硬接，纵身一跃，朝花园的方向奔去。可是洛羽衡如何肯让她离开？破月刀眼看即将回到他手中，他抬脚一踢，再次朝对方疾驰而去。黑衣人不肯让他看到脸，一个侧身，手在破月刀上面一拂，一道灵力带动，破月刀偏离方向，狠狠地卡进下面走廊的柱子上。那黑衣人顺势而下，袖间一股灵力直冲洛羽衡，他堪堪一避，又要追上来，对方却一个隐身，消失在了黑暗中。洛羽衡看了一眼她消失的地方，叹了口气，伸出手，用灵力牵引着，破月刀从柱子上下来，回到了他手中。一道墨绿色的光雾散开，破月刀也不见了。“爹，你回来啦！”

洛玄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洛羽衡回头一看，发现他又穿的女装，顿时头疼不已，“你穿的什么东西！”

“衣服啊。”

洛玄光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不是你当初让我扮成女孩子跟在阿云旁边吗？说她年纪小又是女孩子，怕压不住城中长老，怎么？忘了？”

不是忘了，是没有想到居然给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洛羽衡不想看他，怕辣眼睛。他一把推开洛玄光，就要往书房的方向走去，洛玄光连忙问道：“怎么了爹？是不是刚才那个人在找什么东西？”

洛羽衡猛地地站住，盯着洛玄光的脸看。洛玄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脸，“怎……怎么了？”

“没什么。”

洛羽衡收回目光，“只是疑惑你刚才明明知道有人进来了，为什么不出来帮忙。”

洛玄光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连话都差点儿说不顺畅了，“我……我反应慢了，没搭上手。”

“嗯。”

洛羽衡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我今天忙了一天了，想休息了，你也早点儿睡。”

他说完，就朝自己卧房走去，洛玄光见他的的确确是回了卧房，总算是松了口气。一片青山绿水中，莫停云穿着一身白色纱裙，宛如一朵迎风而立的水莲花，不胜娇羞。她声音听上去也是孟别尘从来没有听过的温柔，只听她柔声说道：“我不是故意要骗你，实在是……实在是你们正道仙盟对我们无忧城成见太深。”

她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水意盈盈，看上去极为令人怜惜：“别尘，原谅我好不好？”

孟别尘不自觉地将自己的身体靠过去，他甚至还伸出手，破天荒地揽住了莫停云瘦削的肩膀。女孩子如兰的气息仿佛就在唇边，暧昧又令人心动，孟别尘像是受到蛊惑一样低下头，不受控制地往她花瓣般的唇上亲去……“啊！”

躺在床上的孟别尘猛地睁开眼睛，他满头大汗，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刚刚梦见了什么？他梦见他居然要亲莫停云！恐怖，太恐怖了！孟别尘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让一直乱跳的心平复了几分，他这才靠在床柱上，闭上眼睛，劫后余生地舒出一口气来。然而不闭眼睛还好，他一闭上眼睛，刚才的梦境就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不仅如此，身体里还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躁动。孟别尘睁开眼睛，恨恨地一捶床，怒道：“魔修当真手段诡异。”

他连忙闭眼念经：“昔者圣人因阴阳以统天地。夫有形者生于无形，则天地安从生？故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浑沦……”他一连《冲虚真经》、《南华真经》、《文始真经》，总算是感觉到身体里那丝躁动连同恐惧一起被他压下去了，他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孟别尘心中稍宽，重新掀开被子躺回床上，他翻了个身，疑惑道：“不是说忘情丹是梵音阁那群光头搞的吗？他们单身几百年，不应当有错啊？怎么没效果？”

孟别尘想了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算了算了，”他决定不去想了，“可能是还没有发挥作用吧。”

他彻底放下，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莫停云夜探洛羽衡书房第二日，洛玄光就急不可耐地跑过去找她：“昨晚上你找到没有？”

“我……”她张了张口，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洛玄光说道：“我爹昨晚上有点儿怪，他看到我穿女装居然只骂了一句，没有像以前那样破口大骂。可能是觉得我没救了吧。”

他说到这里居然还不觉得羞耻，反而得意洋洋地跟莫停云传授经验：“看吧，你想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坚持，总会顺意的。最重要的就是坚持知道吗？要坚持！”

“只要我坚持当一条咸鱼，总有一天你们会放弃让我上进的心的。”

莫停云无语凝噎，她不太明白为什么穿女装这件事情能被洛玄光说得这么正能量。她还记得正事，重新开口要跟他讨论：“我昨晚上……”“你昨晚上怎么？”

洛玄光刚开口问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他听了一百多年的声音，“她昨晚上什么都没有找到。”

二人悚然一惊，就见莫停云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洛羽衡负手走了进来。亏了孟别尘念的那几篇经，他下半夜一觉睡到大天亮，极少见地误了晨练。孟别尘换好衣服出门，走到演武场的时候看到林时雨还在练功，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赞许来。他们剑修一向一往无前，为了练剑什么都可以放弃，他师妹虽然是个女孩子，但剑心同样不弱。如果不是这样，他们门派也不可能把她当自己未婚妻来培养。林时雨一招“春水无波”，岁暮剑尖划破长空，孟别尘手中一道光剑凝出，抬手一举，正好格住林时雨的长剑。见到他来了，林时雨眼睛一亮：太好了，决战前孟别尘打了她一顿，她终于可以还回来了。孟别尘看到林时雨眼中露出满意，心中得意：看啊，师妹是多喜欢练剑啊，不愧是他选中的女孩子。他手中光剑变换，如孔雀开屏般幻化出无数光剑，林时雨见他用了灵力，连忙说道：“不行师兄，你灵力之盛堪称当世剑修第一，你要用灵力跟我打，我还怎么跟你打？”

孟别尘一想，觉得也是，他收起光剑，顺手一招，旁边兵器架上一柄长剑瞬间出鞘，被他牢牢握在手中。孟别尘手上挽了个剑花，提起长剑，破空而去。见到洛羽衡进来，莫停云和洛玄光二人一时忘了该怎么说话，不约而同地结结巴巴起来：“大大大长老/爹爹爹……”“行了。”

洛羽衡淡淡打断他们的结巴，坐到书房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说道：“城主你打的主意就是我就算猜到黑衣人是你也不好直接来问你吧？”

莫停云被他叫破心中所想，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来，小声说道：“大长老……你猜都猜到了，又何必直接说出来呢？”

洛羽衡不置可否，“其实你猜的没错，我的确知道有类似的办法，可以开辟一片洞天福地出来。”

听他直接承认，莫停云和洛玄光都齐齐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地问道：“那你怎么不说？”

孟别尘一脚踹飞林时雨，见她趴在地上，走到她面前，沉声说道：“剑者，兵戈也。快起来，趴着像什么样子？”

林时雨艰难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脸，她恨恨地盯着孟别尘，心中悲愤不已：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无法打败这个人！不行，她连不用灵力的孟别尘都无法打过，将来还怎么当执剑长老？思及如此，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让她一咬牙，撑着身体从地上起来。林时雨“啊”地大喊一声，举起岁暮就往孟别尘身上刺过去。谁知她用尽全力的一剑，却被孟别尘轻而易举地挡住。他手中长剑一挽，林时雨就感觉一阵大力涌来，她用力握住剑柄才没有让岁暮脱手飞出去，但即便如此，她剑尖还是一偏，歪出去很远。孟别尘“咻”地一声，将剑飞插进剑鞘里，这才对林时雨露出几分满意的表情：“不错，我不用灵力也能在我手下走过一百招了，看来这段时间你精进很大。”

他像是个老师，很满意自己的教学成果：“想必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在我手中走过一百五十招了。”

可是林时雨听到他这话并没有多开心，反而还有些郁闷。她和孟别尘一样是师父教的，凭什么她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在孟别尘不用灵力的情况下在他手中走过一百五十招？他很了不起吗？“不要灰心。”

孟别尘和蔼又慈祥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剑道一途，天分有高有低，我天分高不说还努力，你能在我手中走到一百五十招已经很难了，继续加油。”

他说得一本正经，可是林时雨却更想哭了。天分高又努力就了不起吗？等着，她有一天最终会打爆孟别尘的头！“你们有没有看到我房间里的药？”

随着清净真人一声询问，孟别尘和林时雨齐齐抬头，只见清净真人没了往常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显得有些焦急。孟别尘心里“咯噔”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

无忧城莫停云的书房中，洛羽衡喝了口茶，沉思片刻，说道：“我不说，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他皱眉，轻轻用茶杯盖子将浮在水上的茶叶给拨开，又喝了一口才说道：“你们知道，神魔大战后我们这里灵气越来越稀薄，很多修士每到历劫时，因为灵力不够导致历劫失败，已经有五百年之久没人飞升了。”

莫停云和洛玄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提这件事情，点了点头。洛羽衡脸上露出几分追思之色，续道：“修士修炼，本来就需要灵力，因为灵气匮乏，许多修士修为没有进益，就算有人侥幸可以历劫，但也因为附近没有足够多的灵气维持渡劫，最终功亏一篑。可是多年之前，这种情况却有改变。”

莫停云神情一震，她知道，正事来了。洛羽衡续道：“那还是在仙魔大战许久之前，我们这里清气浓郁，洞天福地不说俯拾即是，但也不难找寻。那时修士不多，有一位精于炼器的修士为了储存灵气便于自己修炼，炼出了一件异宝，传说它可以吸纳天地灵气，自身也藏了数十个洞天福地，以供修炼。”

莫停云表示不太相信：“有这样的好事？”

他站起来，看着窗外，“自然是没有的。异宝出现在修士当中，引来不少人觊觎。有人曾拿到过那件异宝，发现其中的确灵气四溢，也确如传说中所言，自身承载了多个清灵之地。虽然灵气太多，一般人根本承受不起，搞不好还会有爆体而亡的危险，但有人为了修为，依然愿意抢夺那件异宝，借此来助长修为。”

“以前灵气浓郁，洞天福地自然不被人看重，但后来灵气越来少，这件异宝便成了人人争夺的对象，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抢夺异宝的行列中，不少人甚至为此丢了命。”

莫停云心里一沉，问道：“然后呢？”

“然后嘛，”洛羽衡轻轻一笑，“就是我跟你说的，即便知道有这异宝也用不了。”

孟别尘的举止太反常了，让清净真人不由得侧目，见他朝自己看过来，孟别尘连忙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不自觉地站好，就是眼睛不敢再看他师父，到处乱飘。清净真人也没有起疑，对两位小辈说道：“很神奇，我记得我把一种药放到了某个瓷瓶里，但是刚才去找，那药被人换成了普通的益气丸，不是我之前放的那种了。”

他忧心忡忡地说道：“这要是一般的药倒也算了，可那药……那药……”林时雨不禁好奇：“那药怎么了？”

清净真人一脸便秘的表情。林时雨连忙问道：“那药怎么了？”

清净真人一扫拂尘：“那药……”他这么想说又不好说的样子，连孟别尘都忍不住微微侧目，很想听听那究竟是什么药。看着眼前两个懵懂的小弟子，清净真人闭眼沉痛地叹道：“那药是‘八荒六合阴阳和合丸’！”

孟别尘没听明白：“八荒什么？和合什么？”

林时雨也一头雾水。面对这两个钢铁直男直女，清净真人也不知道是叹他们不开窍还是叹自己命途多舛，痛心疾首地说道：“春药！”

林时雨陡然提高了声音：“你怎么会有那个东西？”

“小声小声。”

清净真人连忙伸手作势要捂住她的嘴，“这药又不是我的，是我当年下山杀了采花贼千夜神君从他身上缴获的，那药是拿来给神医谷的谷主，我的好友年月澜做研究的，谁知道他渡劫的时候不幸陨落，东西放在我这里了。”

孟别尘已经没有心情去听什么原委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清净真人说的那个词：春药！春药！他吃的是春药！说好的忘情丹呢？为什么忘情丹要跟春药做成一样？他师父又为什么要把它们放进同样的瓶子里？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孟别尘看着他师父，心里升起一丝卑微的希望：“有没有……可能，是你记错了？”

那根本就不是春药！“对啊。”

林时雨也连忙说道：“或许是师伯你记错了。”

“不可能。”

清净真人一摆手，“我怕人家拿错，还专门放在我内室多宝阁上的锦盒里，连瓶子都和其他药的瓶子不一样。”

他说一句，孟别尘的心就往下沉一分，直到再无可沉了，就听清净真人说道：“这件事情本来也没什么，就是怕有人拿了那药去做坏事，那可就罪过大了。”

孟别尘声音颤抖着问道：“那……吃了那药……有，有什么症状，和后果？”

清净真人显得很是担心，孟别尘看着他的脸吞了吞口水，只听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后果就是，淫念横生，每天只想着与女子双修，最终自甘杜若，走上千夜神君的老路。”

什么？孟别尘一想到他会不受控制地想跟莫停云那啥那啥，就仿佛有一双手，把他推进了万丈深渊。他脸色惨白，双目发直，林时雨和清净真人总算是发现他的不对劲儿了，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清净真人还伸出手来想拉住他，“迟微？”

孟别尘一把挣开清净真人的手，“静静，我要静静。”

他坚决不允许自己成为千夜神君那样的人。千夜，听名字都很猥琐！他堂堂迟微真人，男修的偶像，女修的心上人，是绝对不允许自己沦落到那么猥琐的地步！“我说到这里想必你多少也有些印象，这异宝叫做真龙旗。”

洛羽衡说完，转头看向她，莫停云渐渐沉静了下来。真龙旗，她当然有印象。“当年真龙旗出世，引起无数人的觊觎，一百多年前终于四分五裂，不知所踪。”

莫停云看着洛羽衡，“大长老如果说是因为这样，导致我们寻找真龙旗是一种奢望，那大可不必。我们只需要找到其中一片，后面的自然也能找到。”

“我知道你想说用‘鲛珠泪’找。”

鲛珠泪，是鲛人心血所化。鲛人对生存环境要求很高，这些年来灵力越发稀薄，鲛人早就绝迹人间。传说鲛人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世上最后一个鲛人本来是被藏在皇宫里，但因不愿为人类帝王预知未来，最终连命都没能保住。她临终前的愿望是归葬东海，无忧城第一任城主偶然路过，帮她完成了心愿，临死前，她将自己心血所化的“鲛珠泪”交给了城主，这便是他们无忧城至宝的由来。据说“鲛珠泪”继承了鲛人能预知天下的能力，只要给它任何一个东西便能找到线索，所以历来便有“鲛珠泪知天下事”的说法，只是鲛珠泪很多年不曾现世了。洛羽衡点穿莫停云心中所想，她直接承认：“不可以吗？”

然而洛羽衡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莫停云和洛玄光两人皆是无言，只听他说道：“可是‘鲛珠泪’已经很多年都不能用了。”

洛羽衡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意拿出‘鲛珠泪’，也不是我非要去打别人、抢别人的东西，实在是，上天把我们仅剩的一条路都堵死了。”

“‘鲛珠泪’虽然于修为无益，但因为它能找出真龙旗，所以仙盟不少人都想得到它，借此来找到真龙旗。倘若让他们知道‘鲛珠泪’早已经用不了了，那他们恐怕再也不会忌惮无忧城。”

莫停云低声喃喃：“怎么会这样……”洛羽衡说道：“任何宝物都是有使用期限的，‘鲛珠泪’传下来超过千年，历任主人无不用它来探寻天下大事，可是越大的事情对它的耗费、所需要的灵力就越多。时间一长，‘鲛珠泪’自然不堪重负。如今开启‘鲛珠泪’的代价便是使用大量外界灵力，可放眼天下，哪里有条件允许你开启‘鲛珠泪’？”

眼下大家最紧缺的就是灵力，当然不会允许贸然开启“鲛珠泪”了。“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莫停云思来想去，最终开口道：“我们无忧城没有办法，他们仙盟未必没有办法。”

洛羽衡和洛玄光齐齐一惊，洛玄光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们以‘鲛珠泪’为砝码，直接跟他们正道仙盟谈。”

莫停云坐回椅子上，唇边凝起一丝冷笑，“他们这么多年，不照样也没有找到真龙旗吗？我不信面对如此大的诱惑，他们会忍住不动心。”

“可‘鲛珠泪’已经不能用了，”洛玄光急忙说道：“他们要是答应了我们就要带‘鲛珠泪’过去，可到时候万一被他们发现我们又在诓他们怎么办？”

“谁说我要诓他们了？”

莫停云笑言：“其实，我认为，仙盟的人倒未必不知道‘鲛珠泪’出了问题，只不过他们拿不准真正情况到底怎么样，既然如此，我们倒不如直接搬出‘鲛珠泪’。”

她眼睛明亮仿佛晨星：“我倒要赌一把，看看仙盟是不是真的很需要‘真龙旗’。”

冷冷的河水在脸上拍，但孟别尘毫不在意，任由冰冷刺骨的河水冲刷着他的身体，与此同此，他还念着经，看样子真的是打算把他的心魔从心里撵出去。“小师叔！”

岸边传来一个小道童的声音，“掌门人叫你去大厅一趟。”

孟别尘睁开眼睛，眼神清冷如秋夜月光，经过这些日子的锤炼，他觉得他道心已稳，剑心也恢复了之前的坚硬，根本不怕所谓的心魔了。听到小道童的话，孟别尘轻轻颔首，“就来。”

他一个纵身，从河水中跃起，等他落地的时候，身上多了一身纯白的纱衣道袍，头发也干了。虽然浑身上下除了头上一顶玉冠再无多余饰物，但硬是有一派萧然磊落之风。小道童虽然看他已经看习惯了，但见不说话的他如此英俊，还是小小的惊艳了一下。孟别尘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很是满意，但他是个不在意外物的道君，虽然满意但他不在意，非常有高人风范地负手朝前走去。仙盟涵盖中原所有正道修仙门派，盟中共设七个座次，每二十年通过仙盟比武大会轮换一次，目前的魁首是天剑门清净真人，他已经连任一百二十年了，成立仙盟也是他的主意，剩下六个则是梵音阁方丈长盈禅师、澜沧剑派掌门玉真子道长、秋水山庄庄主方惠明、冲明山主人海流霞、欢喜宗宗主葛飞花和余霞派掌门绮梦真人。孟别尘到大厅的时候，大厅里早已经坐满了人。右手边是仙盟的几位掌门，左手边……待孟别尘看到左手边坐着的人时，脚下不由得一个踉跄：莫停云怎么在这里？他心里有点儿慌，连忙转开眼睛不去看她，径自走到清净真人面前。莫停云也看到他了，她同样转过脸，不看孟别尘。见到他来了，清净真人站起来，简单地讲明了莫停云他们的来意：“为师和几位掌门已经商议过了，认为莫城主这个提议很好。其实，近些年来，我们正道仙盟也很想为大家找到新的洞天，奈何一直不得其法。如今既然莫城主愿意大方分享，我们当然也却之不恭。”

“好说好说。”

莫停云今天照例是一身窄袖黑色劲装，头发束起，手里握了一柄玉质折扇，她长相本就带了三分英气和豪爽，如此一打扮，更像一个英俊公子。她站起身来冲清净真人一笑，“既然大家目标一致，那就好说许多。我们无忧城此番出力最大，事成之后分走一半洞天，”她摇摇头，“不过分吧？”

右手边坐在第一位的余霞派绮梦真人忍不住了，余霞派中全是女子，能在门派林立的仙盟中占据一席之地，足见余霞派实力。绮梦真人脾气暴躁，听了莫停云的话当即站起来说道：“你小小年纪，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何况你们这个‘鲛珠泪’能不能用还是两说呢。”

“我无忧城不比各位家大业大，拿出‘鲛珠泪’已经要了我们大半部分家底，我用大半部分家底换一半东西，这就是说到天边去，也不能说我没有道理吧？”

莫停云坐回椅子上，慢慢打开手中的折扇，用扇子掩口笑道：“至于能不能用，我这里倒要提醒各位一句，东西要先拿给你们验货，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说我诓骗各位，但一旦出手，那可就不能反悔了。”

“哼。”

坐在第三位的澜沧剑派玉真子冷哼一声，“你一个无忧城就占去一半，剩下一半我们还怎么分？”

“玉真子道长若是不想分就算了，我们不勉强。”

莫停云眼睛在对面几位长老身上一转，“其他各位掌门想必很愿意。”

听了她这话，玉真子不再说话，冷哼一声，表示不想理她。“好了好了。”

清净真人走到大厅中央，伸出双手，摊开手掌，示意他们别吵了，“大家都不要吵。”

“莫城主这个提议本来没错，只是，老道不太明白，”他转头看向莫停云，“这事情还没有开始，莫城主怎么就说出力最大呢？”

莫停云似乎是早就猜到他有此一问，并不惊惶，笑着说道：“我们无忧城出了‘鲛珠泪’，当然没道理坐等你们仙盟找来洞天亲手奉上。”

她坐回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我亲自参与，势要和仙盟一起找回洞天。”

她转头看向清净真人，“我们出物又出力，真人总不可能再质疑我们付出的少吧？”

“不会不会。”

清净真人笑起来，“既然如此，莫城主总可以拿出‘鲛珠泪’给我们看看了吧？”

莫停云闻言，微微一笑，冲身边的洛玄光看了一眼，他会意，转身取下随侍的人那个一尺见方的木头盒子的盖子，莫停云站起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尺大小的珊瑚，珊瑚之上，架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透明球体。那球体非金非玉，通体透明，有光照过来，有五光十色的颜色从球体上折射出来。“是‘鲛珠泪’，”绮梦真人忍不住惊呼，“真的是‘鲛珠泪’！”

莫停云伸手注入灵力，只见“鲛珠泪”亮起，她抱着“鲛珠泪”站在正厅中央，“‘鲛珠泪’无恙，现在，诸位可以签订合约了吧？”

她说话间，无忧城的两位侍从举着一张写满约定的帛书走上前来，清净真人看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打算在帛书上盖上自己的手印。孟别尘忍不住叫他：“师父。”

他想提醒清净真人，这个魔修阴险狡诈，可万千小心，别上她的当，可是莫停云似笑非笑地眼神一扫过来，他立刻就闭嘴了。清净真人转头看他，见他不再说话，抬起手，在帛书上盖上手印。只见随着他的手一起，一道白光印入帛书，片刻之后又消失不见，莫停云知道这是他神识印上去了。每位修道之人的神识都是独一无二的，印上去就万万不怕抵赖。修道之人最重因果循环，倘若有谁违背帛书誓言，就必定按照帛书所说，身死神陨，所在门派五百年内无人飞升。这誓言可谓是极为恶毒，其他几位掌门不敢大意，一一印上神识，最后轮到莫停云，她将“鲛珠泪”交给洛玄光，抬起手也印了上去。按照帛书约定，每个门派派出两名弟子一起去找真龙旗，带上无忧城，一共便是十六个人。寻找真龙旗的过程中，生死自负。涉及门派百年大计，各门各派选的都是强手，天剑门是孟别尘和自告奋勇的林时雨，无忧城就是莫停云和洛玄光。帛书签订完成，清净真人对莫停云说道：“这下，莫城主可以开启‘鲛珠泪’了吧？”

莫停云朝他拱了拱手：“开启‘鲛珠泪’需要八人共同注入灵力，同时在心中默念所求之事，为防出现纰漏，我建议还是我们无忧城和你们在座的几个门派各派一个人出来。”

她说的也有道理，清净真人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他对其他几位掌门说道：“特殊时期，还请诸位共施援手。”

“清净真人言重了，”梵音阁的长盈方丈站起来说道：“天剑门身为仙门正宗，此番为寻真龙旗耗费精力巨大，我们不过是动动手，又何足言累？”

他招呼其他几位掌门，“大家休息好了就请上前吧。”

在其他几位掌门上前时，孟别尘偷偷拉过清净真人，低声说道：“师父，我来。”

清净真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让给了孟别尘。见到他来了，莫停云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让洛玄光搬着“鲛珠泪”到了大厅中央。连同莫停云一起，他们八个人站在八个方位上，跟着清净真人一声令下，结起法印，朝“鲛珠泪”上面注入灵力。原本平平无奇的透明珠子先是缓慢的亮起来，接着光芒越来越盛，里面好像有一团火照耀整个球体，欢喜宗宗主葛飞花见了，再次加大灵力注入，其他几人纷纷效仿，莫停云见了，心中一叹：终究还是托大了。时间拉回几天前。在无忧城的城主府中，洛羽衡和洛玄光听了她说的话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洛玄光到底年轻些，跟她也熟悉些，直接问她：“你疯了？‘鲛珠泪’不能用，人家还怎么跟你合作？”

“找真龙旗也是找，找重新开启‘鲛珠泪’的办法也是找，找一个是找，找两个也是找，那干嘛不直接找两个？”

洛玄光父子被她这种不要脸给惊呆了，都竖起大拇指，洛玄光还感叹道：“不愧是你，城主！”

莫停云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刚刚感叹完，场中已经有人发现“鲛珠泪”亮了几次都没有亮起来了，玉真子正要说话，孟别尘却左手结印，抬手再朝“鲛珠泪”中注入了一道灵力。那一瞬间，“鲛珠泪”陡然光芒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