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手中那纸合约，蒋淼心满意的。歪歪扭扭的签名与明显粗了一号的大拇指螺纹正是出自耿精忠耿镇长。蒋焱踩下的那脚显然是用了十分力气的。老头躺在船上，龇牙咧嘴。也不知是肉疼那红肿的右手，还是心疼万两黄金的欠条。鱼群已然散去，七八条大汉模样的虎犬鱼欢快地绕着小舟转悠，倒是像在保驾护航。清香从船篷溢出，鱼肉熟了。满满一瓮鱼汤被艄公端了出来，置于船头。三五个刚清洗过的陶碗叠摞在一起，水渍未干。“味道不错。”

蒋淼心情不错，替耿精忠盛了碗鱼汤，放在一边“拿人手短呐，这碗汤是小辈敬您的。”

万两黄金一碗鱼汤，怕是整个腾龙大陆也难找出如此价格高昂的食材了吧。老头颤巍巍的端起汤，一饮而尽，也不知是烫的，还是喝呛着了，眼中满是水汽。蒋淼撇撇嘴，懒得再说话，端起那瓮香气腾腾的鱼汤冲着潭水中倒下一半。哗啦啦——又是一阵水声，那七八条虎犬鱼如见着骨头的狗，将那鱼汤连着潭水一饮而尽。少年愣愣的望着水面出身，身后蒋焱按着他肩膀坐下。“弟，还好吧？”

蒋焱小口啜着鱼汤，心满意足。“嗯。”

蒋焱回头报以笑意，瞧着倒有些敷衍“总觉得，在这潭底有什么在呼唤我。”

数块鱼肉被少年从瓮中掏出，扔于水面，望着那几条虎犬鱼戏耍着争抢打斗，少年脸上浮起淡淡笑意。“走吧。”

蒋淼声音不大，好似在呐呐自语。“走？”

蒋焱微微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扭头朝着艄公说道“船工，开船吧。”

开船？那老艄公望了望天，又瞧了瞧被风吹得鼓鼓的帆，随后眼神落在蒋淼身上，无力地摊了摊双臂“小姐，我也想走，可这船动不了。”

稍稍停顿，艄公若有所思，脸上似有光在闪烁。蒋焱很是熟悉这“光”，当年父母在祈祷龙神保时，也正是这虔诚的光芒在闪烁。“要不，请小先生收了神通吧。”

渔人多迷信，遇到无法理解问题时，总会往一些神秘的方向去思索。蒋焱脸上神色一时间很是精彩。得，自己这弟弟竟成了他人口中的神了。艄公话音方落，船动了。双鬓略显斑白的壮年船工张大着嘴巴，看那模样能塞进个拳头。“谢，谢小先生开恩。”

艄公脸上的光芒更甚，若非身旁有人，怕是已跪倒在地，顶礼膜拜了。浪花四溅，腾起水珠漫天，日光映照，七彩斑斓。怎会有如此之大的动静？蒋焱探头望去，船畔两侧，各有十数条虎犬鱼依附着，健硕鱼尾击打水面，拖着那船如离弦之箭，疾射而去。想来，先前死死定住船身的，也是这近三十条虎犬鱼所为。船身前后数丈，各有三四条虎犬鱼击水而行，蒋焱有种错觉，似自己如那高官得坐的达官显贵般，在虎狼奴仆的包围下开道而去。船速很快，如行驶在官道上的车马，一个时辰左右，十数米见方的圆形异样水域便已出现在众人眼前。这，便是令人谈之色变的落凤泉眼了。黑黝黝的泉眼如择人而噬的怪物的嘴，漆黑一片瞧深不见底。船停了。虎犬鱼群汇于一处，在水中悄然游动，若等待将军审阅的壮士，又好等候君王早朝的臣工。该如何下去？蒋淼望着那团漆黑，心中泛起了嘀咕。虽不知为何，自己可号令鱼群，但他也非真正的游鱼，这若是一头扎下去，肯定得淹死。磷磷青火，自水面腾起。如朵盛放青莲，美艳无比。日头渐渐西斜，光照微带着血红。青莲磷火像活了一般，朝着船边行来。眼瞧着便要撞上。“小，小先生。”

耿精忠的右手被白色丝带裹着，吊在脖子间，看模样像是个病人“来时，我们准备了些许中空的羊肠，你倒是可以套在嘴上，以便在水下呼吸。”

蒋淼循着声音望去，那耿精忠老脸上满是既恨且惧，手中牵扯出根油腻腻还捎带些血丝的肠。羊肠不粗，也就竹竿粗细。船虽小倒也能塞得下数百斤。只是将那黏糊糊，腥味十足的玩意套在嘴上，真是明智之选吗？耿精忠见蒋淼只是冷冷地瞧着自己，也不敢多说。先前那一幕已令他大为震惊。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鱼群，而杀伤力堪比虎狼的虎犬鱼在他面前乖巧的如家养的猫般。这看似平淡无奇的少年背后隐藏着太多难以揣摩的秘密。蒋淼不吱声，老头也不敢勉强。四个人就这么呆呆地望着水面发呆。或许是在应景，那青莲磷火也很是识趣地停在了离船头十来丈远的位置，上下飘动摇曳着。一团黑影，自水底浮现。水柱冲天而起，一时间遮住了日月。“那火，飞天了。”

蒋焱今天已经见到了太多怪事，对于这些完全颠覆认知的怪异之事也不再有太多的感受。连火都能在从水中升起，那它凌空而飞似乎也并非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巨响，从潭底传来。水柱落下，若漫天雨幕，迷住众人双眼。视线再次回归时，一条巨如山岳的大鱼在出现在眼前。虎犬鱼个人已然不小，可若与这条鱼相比的话，那简直便是蚂蚁与大象的差异。“嗷呜——”又是声巨大轰鸣，沉闷如雷响。那朵青莲磷火飘浮于那巨鱼脑门处，如一枚活了的图腾印记。巨鱼嘴张开，一座小木屋吊在上颚处。鲜红巨大的舌头伸出，舌尖恰好落在蒋淼脚下。“弟？”

蒋焱意识到了什么，满脸紧张的瞧向蒋焱“你该不会是呆在鱼嘴里下去吧？”

少年拍了拍女孩拉住自己衣角的柔荑玉手，宽慰道“姐，放心，这鱼没有恶意。”

仿若应和少年所说之话，又一声雷鸣般巨响从鱼嘴中传出。震得小舟阵阵晃动，如风雨飘摇中的一根稻草。蒋淼浅浅一笑，迈开腿，大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