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发愣的蒋焱大惊失色，三两步冲上前，一把扶起弟弟，关切之色溢满脸上。这少年，竟是神经绷紧太久，脱力了。蒋焱面如金纸，气若游丝。长呼口气，勉强挤出些笑容，眼神中有难以自抑的欢喜与骄傲。“姐，恭喜，拿了这县首。”

四座皆惊，众人默然。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人吭声。钦点县首，这事也绝非未曾发生过，但凡钦点者无一不是庙堂之上的三卿九相，眼前这黑衣中年男子，瞧年纪也不大，有何资格未待县试结束，便钦定蒋焱为县首？“我不服。”

张诚双目通红，犹若恶鬼缠身，抓起身边的断刀，便要向那黑衣人冲去“你有何资格免我县试资格。”

原本信心满满的张诚，在天时地利、运气使然下，炼出了这把堪比一阶上品的百炼钢刀。就凭这把作品，县首位置非他莫属，可一扫这多日来在蒋淼所带来的羞辱。这，或许是他短短十数年来人生的巅峰了。但，眼前这神秘中年人，一句话便将他的成就化作子虚乌有，他蒋焱何德何能，可被钦点为县首？更何况，也只不过是蒋淼在这黑衣人面前稍稍站立了数刻时间而已，根本并非她蒋焱自身实力。正所谓，恶向胆边生。这人呐，一旦失去理智，做出的举动定然异于往日，而力气与速度也会成几何级上升。如那得了狂犬癔症的疯人一般。“放肆。”

紧随中年人身后的七位考官，面上顿时冷若寒霜。出手便要阻住那疯狗般的张诚。“无妨。”

神秘中年男子扭过身来，面无表情，眸子中微光闪烁，如秋日下潋滟的汪洋大海。波澜无惊，不以狂风为惊，将巨石视为无物。眨眼间，却能淹没大陆，顷刻间，可令最强大的舰队沉入海底。张诚受惊，冲至那人十步距离处，定住了脚跟，脚下如踩着了沼泽，软绵绵地提不上半丝精力。叮当——断刃落地，那痴狂的张诚如见着了最凶猛可怕的异兽，脚下一软，瘫倒在地。恍惚间，他眼前仿若有座高耸入云的巍峨雄山，山上怪石嶙峋，地狱怪兽漫山遍野，咆哮着冲来，要将他撕碎吞下。“鬼啊，怪物啊，救命啊。”

张诚双手着地，扑腾着想要立起身来，发觉无法做到后，手脚并用，朝后逃去，直到撞上拜龙苑外墙，还十指扒墙，想要翻墙而去“我错了，不要杀我，不要吃我。”

布满青苔的墙面上，印下了十道血红色醒目的印记，张诚指尖的血珠滴滴渗出，讽刺着他不自量力的疯狂。他身旁数步外，便是拜龙苑那大红色的厚木门扉。“哼，小儿无用。”

神秘中年人环顾四周，瞧见些许人脸上若有不服，朗声说道“这蒋淼在本座面前屹立了足有三十息的时间，而这敢自封县首的蠢货，不过一个照面便被吓得仓皇而逃，高下立判。”

闻听此言，众人再瞧向蒋淼的目光中多了些许难以置信。冷汗涔涔的蒋淼，跌坐在地上，煞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他在蒋焱的扶持下，挣扎着立起身来，冲那神秘人一揖到地“晚辈谢先生高抬贵手，手下留情。”

神秘人脸上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秋日下的拜龙苑竟如沐浴于和煦暖光的春季。“不必多礼，本座奖惩分明，不会弄错。”

神秘人摇摇手“再多言一句，你这汤内似有微弱龙力荡漾，好好把握。”

神秘人语气中带上了些许不确定，深邃的眼神中有疑惑在闪烁。“这县首，是冲你授予你姐的，来年我未必会来，若你能上的了殿试，你我或许还有一面之缘。”

神秘人言简意赅，惜字如金。龙腾大陆各国取仕科举制度是一样的，蒙学时的县试，进学时的郡试以及取仕时的殿试。一层难过一次，每年能过王上殿试者寥寥十数人而已。“晚辈定当竭尽所能，全力以赴。”

蒋淼喜出望外，双手有些颤栗，煞白的脸上显出不自然的红润。这神秘人来头必然不小，从小便被当作废物的蒋淼能得到他的勉励，心中自然是喜不自胜。饶是他饱尝人间冷暖，见惯世态炎凉，强作镇定的外表下隐藏着的依旧仍是孩童心性。谁都需要鼓励与认可。“好。”

神秘男子点点头，不再多话转过身去，行至蒋焱考桌旁，拿起那枚石头，轻轻咦了一声，随即微微紧攥，石状外表化作齑沫纷纷随风吹去。“哈哈哈，言符其实，言符其实。”

神秘中年人捏着一粒淡黄色，黄豆大小的物体放下，仰头大笑而去。几个好事者探头望去，张大的嘴巴中能塞下拳头，满脸难以置信。“龙力石，是龙力石啊……”众人闻听此言，纷纷凑上去瞧，啧啧称奇。龙力石，天然具有吸附龙力的奇效，锻造兵甲时，掺些进去能大幅度提升武器装备性能，是极为罕见的材料。不过，龙力石外表层往往包裹着厚厚顽石，或其他矿物，经常被人遗漏。只有真正懂行的人才能从数以万计的矿物中找出。这种效果奇特，极难甄别，数量稀少的矿石豆大一点，都能卖出数十两金的天价。顽石其外，金玉其内。就算蒋焱侥幸挑出了龙力石，若非冲着蒋淼而来的神秘人在场，也绝无可能被发现。或许是运气好吧，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蒋焱这县首，当之无愧。在短暂的沸腾之后，人群再次恢复了静谧，安静的如暗夜下的羊群，安静的如大军压城时的惊异。“你，你到底是谁？”

几乎被遗忘的张诚半晌才回过魂来，声音微弱，带着哭腔与绝望。能轻易判断龙力石，并毫不费力的将其外层顽石徒手捏碎的存在，绝对是逆天，也绝非他能匹敌的。张诚只觉得先前自己的举动，无异于冲着老虎汪汪叫的小柴犬。不自量力，滑稽可笑。“本座，国姓孔。”

神秘中年人的声音若从九霄外传来，虚无缥缈，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