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本是成都王司马颖镇守，自被朝廷赐死，冀州人甚是怜惜。清河人汲桑，力气过人，能举起三百斤重物，经常聚众打劫，招集石勒、桃豹、夔安、支雄等人，攻占山东郡县。汲桑自称大将军，扬言要到邺城为司马颖报仇。司马腾派田禋等人前往讨伐，自与魏郡太守冯嵩镇守邺城。汲桑以石勒为前锋，石勒所向披靡，汲桑委任他为扫虏将军。石勒原是并州羯族人，并州饥荒时，司马腾让部下抓捕胡人贩卖，以补充军资，石勒也在被卖之列，被卖给山东茌平师欢为奴，师欢家相邻有牧场，汲桑是牧场主。石勒善于相马，自依附于汲桑。石勒部下有桃豹、夔安、支雄等十八悍胡，号十八骑。田禋带着乞活军向东出发，约莫一百余里，遇上汲桑军队。汲桑见田禋人多势众，想着邺城必定空虚，于是命石勒攻打田禋，自带一军向南绕道而西，直到邺城东门外。城中军民震恐，司马腾道：“本王在并州七年，胡人多次围城都不克。汲桑小贼，何足忧也。”
派冯嵩带兵守城外，自己与儿子司马虞等人守城内。石勒一路凯歌，无所畏惧，一声令下，骑兵步兵齐发，直奔田禋众人而来。田禋跃马拔剑，一连砍杀数人，左右将士也奋力撕杀。石勒见有劲敌，也提马上前来战。两军激战近一个时辰，不分胜负，各自收兵，就地休整，伺机再战。此时邺城外，冯嵩战事不利，城内守军多有投降汲桑者。司马虞劝司马腾多给将士赏赐，以慰军心。当时邺城府库已空，而司马腾家中资产甚是富饶，司马腾禀性吝啬，平时少有赠惠，形势危急，才赐予将士每人数升米、几丈布。许多将士心忿不平，不甘为他效力。不多久，汲桑大败冯嵩，长驱入城。司马腾领着儿子轻骑逃奔，被汲桑部将李丰追围，打斗中，李丰一枪刺死司马腾，司马虞大怒，搏命攻李丰，李丰不敌，夺路逃跑，司马虞怒目而追，陈丰骇恐，跳入漳水而死。汲桑将士在邺城内外大肆搜捕，当日，司马虞及弟司马矫、司马绍，以及邺城官员、流亡名士，全都死亡殆尽，士民被杀者，足有一万余人。汲桑掘出司马颖的棺材，载入马车中，每有要事，就先对着棺材请示，然后再行事。城中被洗劫一空，汲桑又放火烧司马腾的王宫，方才向南离去。田禋等乞活将士尚在与石勒对阵，有军士慌忙报说邺城着火，田禋心知中计，大骂石勒：“老胡奴，来日必杀你！”
石勒笑而不答。田禋命陈午殿后，自带兵匆忙赶往邺城。回到邺城，大火仍未灭，尸体遍城郊，众将士悲愤交加，捶胸顿足，田禋抹掉泪，带着将士先灭火，然后寻找亲人，平民受害不多，乞活军士之家十存七八，已是万幸。田禋想找司马腾父子尸首，时正盛夏炎热，尸体腐烂不能辨认，司马腾父子骸骨终不获。田禋等人就用木人代替，以王礼安葬司马腾。葬礼毕，田禋心想，天下丧乱，我率乞活军依司马腾而生，如今司马腾已死，当依何人而生？又回想司马腾知遇照顾之恩，伤心落泪不止，又发誓为他报仇。这日是十二月戊寅日，祭毕司马腾，田禋、田兰、任祉、祁济、李恽、薄盛六率起兵，为司马腾报仇。当时石勒已投靠刘渊为臣，汲桑回到山东乐陵。田禋率军直指山东，所向无前。汲桑节节败退，逃到赤桥时，已被围堵。见无路可走，汲桑惨然大笑，叫道：“恨当日未杀尽乞活！”
田禋上前独战，汲桑有扛鼎之力，田禋有宝剑之锋，十余回合后，汲桑被斩杀。司马颖棺木犹在，被乞活兵弃于枯井中。回到邺城后，司马越得知弟弟司马腾大仇得报，派使臣封田禋为汲郡太守、田兰为钜鹿大守，任祉、祁济、李恽、薄盛都有官职。田禋不想离开邺城，更不愿下河南，请求担任魏郡太守。司马越要将魏郡太守给司马颖的旧部王粹，田禋大怒，不受官。李恽、薄盛劝道：“何必违逆朝廷，不如接受。”
田禋不听。司马越派监军刘望征讨田禋，田禋、任祉、祁济、陈午带兵驻守漳河北岸，阻挡刘望渡河。刘望带兵乘夜从别处渡过漳河，逼近邺城。田禋于是撤退，想退回邺城。这时，李恽、薄盛已杀田兰，率众向刘望投降。田禋悲痛无奈，单独召来陈午，对他道：“你才能在我之上，今后乞活军就交予你了，若可以，代我照顾家人。”
言毕，解下李城之剑交予陈午，陈午泪目，知意义深重，不敢违拒。田禋向着邺城跪地拜了三拜，告别众人，独自离去。任祉、祁济不忍，长叹一声，纵马追上田禋，三人向西北而去。陈午望着三人远离，然后与众军士一起回到邺城。李恽、薄盛、陈午投降，司马越心喜，加封他们官职。不久，由司马越委派的安北将军和郁、魏郡太守王粹进驻邺城。陈午被封为陈留内史，于是带领家眷与所部兵马以及田禋的家眷南下，许多任祉、祁济的家眷与部下，也都跟随陈午。石勒听说田禋离开邺城，向刘渊请求攻邺城，刘渊答允，命他与王弥一同进攻。和郁、王粹守城，晋兵惧怕石勒，多有投降，守军溃散，和郁弃城逃走；王粹坚守三台镇苦战，最后被石勒活捉。得知陈午率乞活军已离开邺城去往陈留，石勒正要向洛阳略地，于是带兵追赶。陈午乞活军大约有两千人，所带家眷、物件甚多，行走缓慢。这一日，来到内黄县地界，陈午与众人道旁歇息。许多流民自北而来，乞活军士上前询问，方才得知邺城被破，都嗟叹不已。陈午安抚流民，许他们加入乞活。怕石勒来追，陈午下令继续前行。到了内黄城，已是晚上。内黄县令知是陈留内史路过，好生供给、安顿，陈午命众人城内过宿。第二日，天刚微亮，陈午众人已收好行装，准备出发。这时，城中骚乱，有人大喊：“石勒来了！”
陈午匆忙找县令共同迎敌，县令称城内兵少，要出城投降。陈午大怒道：“县令要投降胡人，先问问我的宝剑！”
县令惧怕，忙称一切凭陈午指挥。陈午让县令带领县兵守城，自率乞活军出城迎敌。石勒领着桃豹、夔安、支雄等十八骑在前，身后胡汉士兵约有万人，先遣军使到城门前叫道：“大汉安东大将军石将军来此，守令速来投降，可免遭屠城之祸！”
话音刚落，陈午冲出，一剑将其斩首。敌众恼怒，大叫来攻，石勒认得陈午，笑道：“陈将军，别来无恙，何不顺应天意，与我石勒共享富贵。”
陈午道：“天意在汉人，不在胡人！”
说话间，乞活军已摆好阵式，石勒下令进攻，两军撕杀开来。乞活人数甚少，石勒指挥士兵包围，陈午带数十精锐左右冲突，防其合围。见陈午勇猛，十八骑合力专攻，乞活军被围。陈午指挥众人往城中方向突围，退回城中，却听一名士兵叫道：“城中投降了！”
只见内黄城墙已悬挂白旗，众人沮丧，深恨县令无用。石勒心中大喜，知胜局已定，命令继续围困乞活军。乞活军连续战斗两个时辰，有的气力不支，而胡人轮番来斗，被杀死者甚重，陈午不甘落败，兀自击杀敌人，鼓舞士气。继续打斗间，城中冲出一骑，却看不清马上有谁，驰近一看，胡人大笑。原来，骑马上的是一弱小少年，马甚高大，而身材短小，因此远处难以看见。小少年身上铠甲宽松，左手握一柄双刃矛，右手执一柄钩戟，冲向敌军外围。胡人兀自大笑，小少年双手挥舞兵器，数人应声而倒，胡人惊诧，数人上前迎斗，不到几合，又被击倒，胡人围军瞬间被小少年杀开一道缺口。这小少年是谁？且看下回：身陷胡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