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的某天清晨，一人出现在一座山头，遥望研究所一眼，沿山路缓缓步行，来到研究所门口，才放下身上挎包。　　他向门口卫士说了几句，便背负双手，抬眼四望。　　很快，毛小军和李月存一起出门来了。　　望着已经明显已经沉稳许多的毛小军，再看看渐显从容的李月存，他微微一笑，郑重作揖。　　李月存和毛小军对视一眼，连忙回礼。　　略作停顿，毛小军再次致礼：　　“无秋师兄！”

来人正是许无秋，溪潛宫宋衡绝的徒弟。　　两年多前，许无秋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从燕京溪潛宫步行至钟南山，依着对毛小军的承诺，他把此行的最后一站，设定为彭道湾断崖。而此后两年时间里，他又在秦岭山中步行穿梭，拜访了数十宫院，遍数山中药草。　　一个多月前，许无秋行至彭道湾村附近的一处道观遗址，便前往彭道湾断崖，也是两年行迹的最后一站，按毛小军的提示，复制了一份药物分布图交给了范社，随后便决定返回溪潛宫。　　从范社口中，许无秋得知毛小军此时正在附近，于是步行至研究所。　　两年多的山间行走，许无秋身形变化不大，并没有变得更瘦，只是看起来凝视了许多，也没有更精神，反而有点更融入世界了，眼神在淡然中散发着深邃。　　动静之间，一股天地尽在掌握的风范悄然散发。　　看在李月存和毛小军眼中，此刻的许无秋，是松又是风！　　感慨片刻，毛小军和李月存便带许无秋去往研究所外侧的生活区。　　生活区由一栋栋单独的两层小楼组成，同时配有两层地下室。　　毛小军选择的那一栋，在最边角位置，不远处就是悬崖，是一个极目远眺的好地方。　　接到毛小军电话通知的梅兖、苏境洋、苏步、苏辛夷一番忙活，准备好了茶点，布置在二楼平台。　　站在平台之上，四下环顾之后，再次从包内拿出一份自己所做的笔记，交给毛小军，并请他讲讲这两年的经历。　　许久之后，大概了解了毛小军以及骨越门这两年的情况之后，许无秋轻啜一口茶水，扫视一眼天空，淡淡开口：　　“小军，你觉得，你能实现正本清源吗？”

此言一出，连同李月存一起，五人均是眼神巨震，毛小军还有这个企图吗？　　为什么说起企图？正本清源，这么大的事情，岂能是你一个人就能推得动的吗？　　但见许无秋讲的如此从容，也明白若没有看清毛小军的意图，许无秋当然不会随意开口。　　大家都知道，在拜入溪潛宫之前，许无秋就已然是历史博士，在加上这些年的修行，以及这两年从未停止的徒步感悟，其眼光当然看得极为清晰。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眼神炯炯，望向毛小军，期待他接下来的解释。　　对于许无秋的坦然之问，毛小军却没有丝毫觉得意外，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意图，一旦讲出计划，许无秋必定了然于胸。　　在一个苦行修道的曾经的历史博士面前，还有什么脉络是不能看清的呢？　　扫视众人一眼，毛小军随后望向许无秋，缓缓说道：　　“能不能实现正本清源，我不知道，但我是朝着这目标去的。”

“感觉如何？”

许无秋微颔首，神情平静。　　“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自己要做的，我越来越清楚。”

略思忖，毛小军点点头。　　闻言，许无秋放下手里的杯子，抬手指向对面若隐若现的山路，意味深长：　　“在这之前，有很多弯路要走，也就是走曲线，之后才能实现均衡。”

毛小军心下一动，直言：　　“两点之间，曲线的路程要长，但速度最快。”

许无秋点点头，微微一笑，示意毛小军继续说。　　而毛小军却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思。　　四女视线交汇一瞬，都是眼含笑意，淡淡望着毛小军，只要他不忘自己的责任，比什么都好。在她们看来，至于自己能不能听懂许无秋说的话，不重要，毛小军能听懂就够了。　　梅兖的想法和苏家三女也一样，毕竟，将来是毛小军来带领大家。　　与此同时，李月存也若有所思，望了四女一眼，在这个时候，他似乎理解了，为什么毛小军要带着四个不是女友的女子？两年多前开始的那个计划，表面上看似乎偃旗息鼓，原来，实际上是从未停止过。　　只是，已经进入了最为稳定的推行方式。　　沉默片刻，毛小军缓缓把手指向对面山路，开口：　　“比如要上山，在同样的前提下，这山间盘山公路是最佳选择，却需要走最长的距离。”

听毛小军这样说，许无秋点点头，随即接道：　　“但是你要是改变初始条件，提高代价，就不一样了，为了上山有人修电梯、修索道，便利是便利了，但使用者付出的代价也随之更高。所以，更多人选择修盘山公路、修栈道，使用者付出的代价就低多了，拼的是上山的行路水平。”

闻听此言，毛小军微一沉思，郑重说道：　　“更多人需要的是，根据自己的情况，进行适应性调整，而不是被迫接受更高代价。”

许无秋闻言，轻笑道：　　“既然你能意识到这一点，我就没有太多担忧了。只要立足点是利于大道的，抑或拥护大道，正本清源只是时间的问题。”

略作停顿，许无秋直视毛小军，若有所指：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你的很多行为，会被曲解，或者说，被故意曲解。想好应对了么？如果应接不暇，也会毁掉全部设想。”

毛小军明白许无秋的意思，自己推行的《醉鱼计划》表面上是为骨越门自己服务，在大部分人眼中，或许也只是为了寻找母亲而踪迹。　　但事实上，在设计《醉鱼计划》时，毛小军有意识促进了药林趋于均衡，让各个药商迫于法律压力，担心被骨越门强势针对，推动着他们不得不沿着法律路线行走。　　这样一来，县城药商就会减少多余的想法，逐渐会走向安稳发展的路子。　　这在事实上，是对药林形成最直接的维护，让作为千年药事重镇的不良一面，主动销声匿迹，一步步趋于清明。　　虽然这些药商们一开始，是出于无奈，也使得他们在骨越门的声势之前颇有无力感，但时间一长，他们就会发现，在规则内做事，反而对大家都有利，也更为顺畅。　　这才是真正的正本清源，也是曲线均衡。　　当然，对于毛小军来说，母亲胡烨的踪迹要追寻，幕后黑后也要扒出来，也只有这样才会让维护药林秩序的人，更有信心相信正本清源的价值。　　必须要让所有看到，作邪者终将陷入末路，走正本的才是阳光之路。　　要不然，虽已经清源，但很快就会再度陷入混浊。　　念及至此，毛小军望向许无秋，郑重致礼：　　“感谢许师兄指点，我很清楚，不久的将来，或许会有凶险出现。但我既然开始，必然要把一切推向清源。”

许无秋与毛小军畅谈这两年的所见及心得，他本意是勉励毛小军秉承药林之光，正本清源，使药事长青，促医道回归。　　此时，见毛小军已然理解了这些，并且也有了自己的准备，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行动上，都依然走出了明确的方向，他也就放下心来。　　沉默片刻，许无秋向众人逐个作揖，语气诚恳：　　“你们将会一起面对必然出现的险恶，多保重！”

第二日清晨，许无秋陪毛小军来到墩霄观，拜见住持马无律。　　得知许无秋到访，马无律甚是惊喜，立即相迎：　　“一别两年多，许师弟所得必然圆满。可喜，可敬！”

两年前，许无秋从燕京溪潛宫步行至省城，进入秦岭之时，拜访的第一家道观就是墩霄观，与马无律相谈甚是投入，各有所得。　　而之后，许无秋从墩霄观开始了长达两年的山中之行，一直未得消息，此时到访，马无律自是十分欣喜。　　许无秋微微一笑，郑重作揖：　　“马师兄，师弟偶有浅见，还请师兄指点一二！”

面对许无秋的谦虚，马无律笑吟吟：　　“许师弟过谦了，共勉！”

说完，便望向毛小军，郑重作揖。他心里明白，能被许无秋带过来会面之人，当是非一般人物。　　毛小军微颔首，淡然一笑，郑重还礼。　　许无秋望向马无律，抬手微指毛小军，缓缓说道：　　“他，就是我两年前提起过的，骨越门传人，毛小军！”

闻听此言，马无律略作惊讶，随即赞道：　　“我当是同门，原来是毛小师弟！”

过来的路上，许无秋已经给毛小军略作介绍，说马无律称呼溪潛宫宋衡绝为师叔，这样算来，马无律称许无秋为师弟，并无不妥之处。　　但称呼自己也为师弟？　　毛小军顿感诧异，疑惑望向许无秋。　　看出了毛小军的不解之意，许无秋淡然一笑：　　“你被我师父收为弟子，自然和我一样，同为马师兄的师弟！”

毛小军闻言晃悟，再次向马无律作揖：　　“马师兄，多指教！”

马无律笑吟吟望向毛小军，回忆道：　　“小军师弟，你有所不知，我很年轻时，可是去过几趟县城骨越门，有幸跟随师父向胡良周老先生请教骨伤之道。这样算来，我们也算是同门友好！不要客套，常来！”

毛小军微颔首，平静回道：　　“那是我曾外祖父！我无缘得见，他老人家去世的时候，我母亲也还很少年。”

马无律微微一笑，若有所指：　　“时光虽匆匆，有缘者，终能相逢。”

毛小军心下一动，这……似乎在说什么，又好像很么都没说。　　见毛小军若有所思，马无律和许无秋交换个眼神，遂带二人来到茶室。　　马无律望向毛小军，神情平静，缓缓说道：　　“你母亲的事情，十几年前，我就已经知晓。这些年，每逢出游，总拜托同门和友好留意，但至今没有准确信息。两年前，得知你的情况，我也做了一些安排。”

毛小军立即作揖：“感谢师兄照应！”

马无律笑道：　　“此事虽然不是降妖除魔，但也是为逐袪世间污浊尽一份力。”

闻言，许无秋慢慢说道：　　“听了你这两年的事情，也知道你已经摸到了立身之本，所以，我才敢带你到马师兄这里，略作探讨。”

随后，许无秋便将毛小军这两年的情况略作介绍。　　当听明白毛小军的计划之后，马无律赞叹道：　　“虽是曲线，却也是实现均衡的最优选择，正本清源会实现的。”

对于毛小军以正本清源为立足点，进而推行整个计划，马无律深以为然，坦言自己对毛小军的曲线均衡之道的不足之处，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一番探讨之后，马无律意味深长说道：　　“小军师弟，有些事情，我现在不宜多说。既然你现在就在我附近，你有时间就常来，慢慢感受，或许，有一天，你突然发现，有些症结会悄然而解。”

许无秋意识到了什么，但没有言明，只是淡然一笑：　　“小军，马师兄的意思是，你自己去发现的，才会有利促动你达到正本的目的。如果直接指给你，只会有害，就像咱们昨天说的，只能产生曲解效应。”

略一思忖，毛小军便领会了两人的话中之意，他们是在说马无律已经在某方面为自己做了铺垫，而为了不让自己产生偏激之举，只能不直接告知，让自己去“渔”之，而非“撷”之。　　眼见毛小军似乎陷入沉思，马无律望向毛小军，随后问道：　　“听说你的骨越门错骨手，很是纯熟？可不可以演示一番？我这边有位师兄，对此道很是有兴趣，可以让他一起观看吗？”

突然提起这个？　　还叫人一起观看？　　骨越门错骨手虽然名声不错，但也没有到那种秘传的程度，这么说，何意？　　望着许无秋和马无律两人神秘的微笑，毛小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点点头，直接走到一旁，开始了错骨手的演练。　　刚一开始，马无律便电话叫来一人，示意他认真观看毛小军演示骨越门错骨手。　　那人向两人致礼之后，便望向毛小军，一搭眼，认真观看起来，表情便立刻变得严肃起来，直到毛小军演示结束，他的神色才恢复平静，向毛小军投以审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