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语早就想到田小军会有这么一出，不慌不乱。反而是胡慧被田小军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胡慧拉了拉田小军的衣角，又不敢开口。　　宋星语站起来暗暗捏了捏邵惟的手心，示意他安心。自己走到田小军面前。　　“不是我不想给你们。但这事我已经报警了，你们想从我这带走孩子。先去找警察自首，遗弃罪五年以下就可以了。刚是你亲口跟我承认遗弃年年在我门口吧？”

田小军典型的欺软怕硬的性格，又是法盲。听宋星语这么说，不知所措地看向胡慧，想让妻子替他说两句话。但胡慧始终在四处张望，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你倒是说两句话啊！”

田小军在胡慧背上猛呼了一掌，胡慧这才回魂一般，眼神游到宋星语身上。　　“孩子呢？我能不能先见见孩子？”

胡慧终于开口说话，声如蚊讷。　　“你们终于想到问一句孩子了。”

宋星语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不行，你们现在身份不明。等你们带警察叔叔一块来我这，我就让你们见孩子。今天就请回吧。”

宋星语说完就要走，田小军拉住她胳膊，邵惟第一时间按住他手腕，迫使他吃痛松手。　　田小军捂住手腕，恼羞成怒。　　“说白了，你们就是想用我的孩子敛财！我听人家说，那个直播间一天至少可以赚几万块。这钱都该归我们，你们休想私吞。”

宋星语回头看他，嘴边有一丝笑容：“终于说出真实目的了吧。邵惟，让保安送客。”

保安来三楼盯着田小军夫妇离开，胡慧边走边回头看宋星语，那目光欲言又止。她趁保安不注意，突然冲回来抱住宋星语的腿跪下。　　“求求你，你让我见见孩子。就见一眼！她从来没离开过我这么久。她喝奶好不好？她每晚睡得着吗？身上的伤口有没有好一点？”

胡慧双手拽着宋星语的裤子，头抵在她腿上。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保安想上来拉开她，宋星语抬手制止。　　她扶起胡慧，终是于心不忍，“你跟我来，一个人。”

宋星语把她带到换药室门外，胡慧想开门进去，宋星语拦住她。“就在这看看吧。年年伤口怕感染，我们平时接触她都要先消毒。”

胡慧双手扒在门外，盯着摇篮里的年年。年年仿佛也能感受到母亲的气息，不安地在扭动。　　胡慧眼泪决堤，手指在门上无意识地抓挠。　　宋星语皱着眉头质问胡慧：“既然这么爱她，为什么要丢掉她？”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娃儿她爹背着我丢的，我问了好多天。他都说娃死了。我哭也哭了，闹也闹了。他就是不肯告诉我娃丢在哪。”

宋星语见她哭得真切，心里信她与此事无关。　　“你就没想过和他离婚？他连你们的女儿都能丢。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胡慧一时愣住，她好像从来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在他们老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管受了什么委屈，就算被打死在那个家里，也不能跑。跑出去，娘家也不会认你，还会被乡里乡亲戳脊梁骨。　　至于孩子，尤其是女孩。夫家能给口饭吃，有书读就是天大的恩赐。　　何况田小军对她并不算坏，知道孩子得病之初，他也曾到处借钱，到现在还欠了一屁股债。如果不是被逼得没办法，她想田小军也不会愿意丢掉孩子。　　“我……我不想离婚，我和小军关系很好。我们现在就是缺钱，只要有钱，什么都会好的。年年的病也会好起来，我们生活也会好起来。”

胡慧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望，她以为她最大的问题只有穷。　　“这些都是田小军跟你说的？”

“难道不是吗？”

胡慧的眼里有种清澈的愚昧，让人不忍拆穿。　　田小军站在走廊另一头的大厅看着他们。　　宋星语拍拍她的肩膀，“走吧。如果你想带走年年，先想办法和田小军离婚。不然你和孩子都没法好过。”

送走田家夫妇，宋星语一个人站在换药室外看年年。邵惟走过去，和她并肩而立。　　“你该知道，你拦得住他们一时拦不住一世，他们总会把年年带走的。”

“田小军就是冲着直播间的收益才想把孩子带走，但他们根本不会经营视频号。一旦他们发现年年赚不来钱，孩子又会被像垃圾一样丢掉。”

“你说的我都懂，但法律上他们是孩子的亲生父母。你留不住她的。”

宋星语望了他一眼，眼里有不理解，但随即又释然。邵惟的病总让他有种置身事外的抽离感。她既然选择了他，就得适应这种看似冷血的状态。　　宋星语换了个方式说起自己的事：“我爸死得早，我是我妈一个人带大的。我妈妈是个很好的人，对谁都很好，尤其是她的病人。但她不是个好妈妈。”

邵惟对别人的事或许无感，但宋星语的伤痛总能让他心绪有波动。或许是因为他们真的来自同一个外星球。　　“别的小朋友晚上有妈妈陪，讲故事，我妈一心只扑在不留的病人身上，没有给我讲过一个睡前故事。我经常半夜睡醒发现床边没人，外面是病人痛苦的呻吟声，鬼哭狼嚎像鬼片里的音效一样。我把手脚缩在被子里不敢下去找我妈，夜夜噩梦，小小年纪就开始失眠。”

“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小孩可以选择父母，我一定不会选宋瑜。我猜年年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没人能选择父母，不管他们是好是坏。”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以来都是坚定的不育主义，即使我很喜欢小孩。但我没信心做一个好妈妈。我不想让我将来的孩子埋怨我。”

在这一点上邵惟的想法和宋星语高度一致，他没想过拥有下一代，甚至没想过会有一段稳定的恋爱关系。一方面是因为他没信心能成为好的父母，更重要的是他的病有一定的遗传性，他不想他的孩子将来跟他面临一样的痛苦。　　确认宋星语和他的想法一样，邵惟暗自松了一口气。　　谁知宋星语突然话锋一转，“但上次和程幼微聊过以后，我豁然开朗。每个人都是第一次做父母，摸着石头过河。有些父母像田小军一样，没有思考过稀里糊涂就生了。也有些父母像华麒还有我们的父母，他们拼命思考怎么做好父母，却还是失败了。而我们会反思会学习，是最有可能给孩子提供一个健康环境的人选。为什么我们不敢过河呢？”

邵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想做什么？”

“我们来做年年的父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