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蕊看到我回到公司，笑得格外灿烂，她这样的笑容，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我问，“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陈苏，你很久没这样开心过了，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我们当年拿下七百万项目。”

我拉着她一起去了办公室，她坐在我的对面，我问，“你对上海，有什么想法？”

“以目前的市场饱和度来说，上海似乎比清城稳定得多，不过竞争相对也多，资源会少很多，不过早上我把未来两年的计划简单看了一下，似乎你对上海，已经有了一定的规划和部署。以我对你的了解，未来三年，你必然会转移阵地。”

“这么清晰吗？”

田蕊疑惑道，“难道，不是吗？”

我想了一会，说，“几天前，我也简单的看了一下未来两年的计划，当然，这是早在年初就已经制定好的方向，当时，你也给了蛮多意见的，可是我当初的规划中，是想带着我们自己的技术过去，那时候的计划中，还有郭程程，毕竟在策划这方面，她的思路，还是很有条例的。”

田蕊摇头，“郭程程在策划方面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只是对于你来说，网络游戏不在你的研究范围，所以，这样一个小小的项目，让你起了兴趣。在过去三年的数据中，网络游戏转型手游，已经是趋势，我倒是不建议咱们走别人走过的路。”

“你的意思是？”

“利用刘术君在上海学习的东西，做规整，我们分为两个方向，一个是大数据分析，以及培训，另一方面，翻新手游。”

“翻新手游？”

我问。

“关于这点，郭程程这个方案中，有提到过，她的思路并不完全成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可以把她找来做顾问。当然，我该向她道歉的，毕竟当初也是我不怀好意的给了她错误的引导。”

我瞪了她一眼，终于明白那个单纯的郭程程，为什么会忽然变了，不过这些，已经没必要追究了，我说，“这个先不用考虑了。与其浪费时间去培养郭程程，不如在上海找到一个有思路的成手，我们需要的是像刘术君这样一心放在事业上的人，不是每天把儿女情长放在首要位置的人。”

“如果我有办法可以带好郭程程呢？”

田蕊问。

我刚准备开口，看到王城象已经走到门口，他停在门口没有进来，一是看到田蕊，有点意外，另外就是担心打扰到我们谈论公事。分寸这一点，王城象比初吉强不知道多少倍，总之在高玉芝的培养下，他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都会让人发自心底的尊重。至少我对他，始终是保持着欣赏的态度。

他跟我对视后，走进来，对田蕊礼貌的点点头，随后为她让出一个身位，谦谦君子大概就是他这样吧。

田蕊知道他喝惯了好东西，所以每次他来，田蕊只是为他准备纯净水。

王城下坐下后，对我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把她找回来的。”

“说说原因？”

我问。

“一是跟你久了，这种默契，一般人是代替不了的，另外，就是她真的很聪明。”

“要是她知道，你很少称赞女人，应该会开心几天。”

他问，“你找我来什么事？”

“昨天你提到的尹总，我觉得，是时候约一下了，至于菲菲，我想，现在还不是时候吧。”

“尹如生这个人，怎么说呢，属于体制外的人。他是我的大学同学，当初有个去同济大学做交换生的机会，我们学校一共有两个名额，原本已经定下了我和他，他是建筑学专业的高材生，不过当时有个人利用了家里的关系，把他挤掉了。他没有跟我抱怨，只是告诉我，也许去了上海，他家里的条件也未必允许他留在那里，没准毕业证都拿不到就要回来了，还不如在清城好好读完大学去工地实习。我当时脑子一热，把名额让给了他。至于他在上海是怎么活下来的，为什么做了网络公司，我没问过，只知道后来他希望我可以帮他一下，当然，最终帮他的还是四爷，所以，经过那场风波之后，他在上海算是站住了。一转眼，差不多六年了。他总是想找个机会报答我，其实，有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不过就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罢了。要不是这两年初吉频繁的结婚，给我们接触的机会，可能，我也不会有机会给你们介绍认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建城地产的霓虹灯，喃喃道，“是机缘到了而已。”

我也跟着他起身，站在他身旁，问，“这个机缘，是我和他，还是你和菲菲呢？”

他看了我一眼，苦笑道，“你和他是真的机缘，我和菲菲，很难说。昨天母亲回来，跟我说了一些话，不妨跟你说，她如今已经不反对我和菲菲了，可这背后，必然跟简慧兰有关。我反而不想去找菲菲，我不想跟她之间有利益牵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车佬一样，也不是所有女人都是程岚。”

“你有什么打算，菲菲现在分手了，既然没人反对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我问。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其实我不明白，圈子的定义究竟是什么，每当我回想起父亲画的圈，我所能理解的，是每一个圈上面都会压着另一个圈，最后的那个圈，压着所有的圈，那么最后的圈，究竟是简慧兰，还是父亲那一辈的人呢？

他看向我，说，“我不想对你说太多关于圈子的事情，毕竟，你是局外人，我说的多了，对你必然有影响。不说，你也不会懂我的难处。”

我觉得和王城象之间似乎也开始有了一种默契，我懂他的无奈，他也会尽量保护我。我们站在窗前，看着霓虹灯，夜色在这些霓虹灯的点缀中，显得不那么寂寞，一盏盏亮起的灯光，忽明忽暗，五颜六色带动着人们的心，也像我们五彩斑斓的人生，起初我们并不知道下一秒会是什么样子，可是慢慢的，当我们熟悉了，见惯了，了解了其中的规律，一切似乎也变得简单了。

他开口，“家宝，快回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我忽然想起大树后面的那位小姑娘，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扬起，那是我少年时代的一场美梦，一场不愿醒来的梦，短暂如烟花一般，可我不敢靠近，也不能靠近。

他欲言又止，他想告诉我，简慧兰有特别的想法，那个女人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但是他忍住了。他不确定我会相信他，他更害怕我与初吉的关系，一旦某一天我忍不住将他对我说过的话，告诉初吉，他始终还是要忌惮着初家。

我知道他有难言之隐，没有刻意去问他什么，只是淡淡的对他说，“我有去上海的打算了。”

他点头道，“猜到了。”

“你呢？”

我问。

“我？”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瓶田蕊为他准备的矿泉水，打开后放在嘴边，没有喝，停了好一会又放下，说，“还是在这里做个小小的主任，按部就班的做着一个主任该做的事情，应该是这样吧。”

“大象，如果我最终决定留在上海，你会不会来跟我一起，不考虑什么圈子，家族，利益，只是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给自己定个目标，努力完成，简简单单的生活。”

王城象目光变得柔和，笑道，“那确实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如果，如果有那样一天，真的很好。”

我走到他的身旁，从他手中拿走水瓶，说，“其实，你和初吉还有车佬都一样，包袱太重了，压的你们喘不过气来。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一样，至少车佬和初吉都希望可以做个普通人。”

“所以普通人，更容易得到幸福，对了，车佬那家伙要走，你知道了？”

我点点头，说，“换作是你，能找到程岚这样的美眷，还愿意追逐名利吗？”

“程岚，确实很好。但愿他们可以走的出去吧。”

我连忙问，“什么叫他们走的出去？”

王城象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很多事，我能说，但你不能听。”

“你这关子，卖得不错，不听就不听。”

“对了，昨天在你车里那个女孩是谁？”

他八卦道。

我无奈的摇头道，“奇怪的物种。”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问，“是不是陈家媛？”

“你怎么会认识陈家媛？”

我问。

他被我问得愣住了，似乎关于陈家媛，他比我知道的还要多，他看我这副求知若渴的架势，坐在椅子上，说道，“这个女人，怎么说呢，要是你知道，她父亲，是程岚在京城那个未婚夫的舅舅，会不会就明白了呢？”

我被他说的更是晕头转向，连忙问，“程岚在京城还有未婚夫？”

他被我问得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讲起，最后对我说了句让我更加头痛的话，“关于陈家媛，我想，你父亲应该最清楚了。”

这简直是当头一击，我终于明白母亲出门前的嘱咐，还有父亲回来时的那些话，其实他们早就知道陈家媛，也许八年前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他们没想到我会认识陈家媛，并且也牵扯在其中。我也明白老爷子为什么今天非要见我，想到自己今天在老爷子面前的表现，我知道，我是这世上，最傻的人。

我不愿把这些猜测都联系到一起，我更不想去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那位憔悴的老人，是我一直打心眼里尊敬的人，就在今天，他利用了我吗？

我想，我必须要离开清城了，否则，我会成为别人对付父亲的棋子。人心，太可怕了。或许是我从来都没有设防，以至于我被人利用，还全然不知。

再看向王城象，这个我一直防备的人，反而成了最值得信任的人。我觉得自己的头，快要裂开了，一时间不停的叹气。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异样，可他没有开口，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形容陈家媛，这个女人可以带来的影响，他并不确定。但这个女人，是母亲口中代替程岚的王家媳妇，也正是因为这个女人，他不能和曾经喜欢过的那个女人在一起，一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个大他两岁的女人去了哪里。很庆幸，陈家媛突然消失了，他不用娶她，可他也找不到那个女人了。后来当张晓菲进入他的世界，并且他们一起撞见陈家媛和初吉，他迫不及待的将事情告诉了母亲，想让她彻底打消了联姻的念头。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母亲再一次让他的幻想破灭，即便不娶陈家媛，他王城象也不能娶张晓菲，连关系都不能发生。可是拦得住吗？她拦不住真心相爱的人，他们做了一切情侣想做能做甚至不能做的事情，可最后，王城象退缩了，他害怕了，他只要还能看到张晓菲就够了。

的确，不是所有人都是李英锦，也不是所有的老人都是李家老爷子。当车佬牵着程岚的手，回到李家，与老爷子道别的时候，李家老爷子没有挽留，只是跟两个孩子一起聊起了家常。

“要是我一早知道你俩最后会成为一对，当初，我一定会争取进京，只有进京才会配得上程家的身份。”

老爷子握着程岚的手，感激道，“孩子，你这是下嫁我们李家啊，我们李家欠你一场婚礼。”

程岚对老人家会心一笑，说，“爷爷，时代变迁，门第这种事，早就跟从前不同了，不存在下嫁之说。能和英锦有始有终，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我们有您这样的爷爷，也是值得骄傲一辈子的事。”

老爷子叫李英锦的母亲严淑芸拿来一个锦盒，打开后，取出翠绿的玉镯，他将玉镯戴在程岚的手上，说，“这是我的母亲，留下的东西，早先你们奶奶戴了半生，后来，到了淑芸手上，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希望，可以传承下去。”

程岚看着手上碧绿的玉镯，心中感慨万千，这是李家三代女人的责任，做李家的媳妇，太重了。她看向李英锦，罢了，再重，她也扛得起。

老爷子开口道，“走吧，山西老宅，当初我没献给国家，现在留给你们，离开清城，过你们想过的日子。去吧，孩子们，李家有你们，我这辈子，也没有白来一场。”

李英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爷爷。”

老人家慈祥的笑道，“走吧，有程岚在你身边，我放心。”

李英锦的母亲站在门外看着他们，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这是她最骄傲的儿子。当初那场风波，她坚信，她的儿子绝对不会做那样伤风败德的事情。但她没有简慧兰的跋扈，也不像高玉芝那般显赫，她只是李英锦父亲下乡时遇见的乡村女子，简单朴实，她不敢帮她的儿子在家中说上半个字。她只是单纯的为了儿子，带着礼金和礼物，登门请求那个女孩的家人放过她的儿子，最终，在她的恳求下，女孩甚至对她和女孩的家人说出了真相。

她也答应了女孩隐瞒真相，毕竟她也是女人，只是她没想到，因为她的错误决定，让她的儿子和程岚分别了十几年，甚至是老爷子也曾受到影响，这是她这一生唯一做错的事情。

李英锦和程岚离开了老爷子的房间，看着门口泣不成声的母亲，两个人又是一阵安慰，总归是要离开的，好在现在通讯发达，交通也便利，相互道别之后，李英锦最后还是对弟弟嘱咐了一番。虽然，他清楚，这个弟弟，已经拉不回来了，他走，李英俊就必须留在这里，而且，他本就善于追逐。

程岚总觉得李英俊看她的目光并不友善，但她忍住没有对任何人说，无论是怎样，她都已经不怕了，毕竟她是铁了心的跟着李英锦，这辈子，除了生死，谁也别想分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