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秋末正在318国道上徒步，她坐在路边吃着压缩饼干，翻看着微信记录，连忙打电话给叶婧，可是对方的电话一直占线，无奈，只好在微信上发了一条信息，“给我回电话。”

距离藏界还有75公里，预计还要走两天，决定踏上徒步之旅是春节前决定的，对于叶婧的回复，她无能为力，再好的朋友都是一样，如果对方不想在某些时刻敞开心扉，那么远远观望总好过死缠烂打。她经历过，所以她明白有那么一段时间是需要一个人的，她交代给祁东来以后就出发了。在那个写着团聚的日子里，她不想一个人独自面对一栋房子，即便张姨也在，可是张姨是有家人的，她清楚自己，受不了看到别人一家团圆，而她却只是一个人，更不希望到亲人朋友的身边给他们看到她，而联想到，已经离开的亲人们，她只希望在那样一个团聚的日子里，除她以外的人都是快乐的，那就足够了。她不是虔诚的信徒，对于西藏，她也没有过多的向往，或许是去的次数太多了，她自己已经将那里带不走的一切存在心里。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来西藏，走完这段路，也是为她与西藏画上一个句号。她曾想过去攀登珠峰，可当她想到自己的身体条件未必允许时，理智的让自己停下这个想法了。或许很多人可以征服珠峰，可她做不到，就像很多人都那样成功，而她却宁愿做成功者的陪衬，她本来就没有太多追求，父母离开以后，更是彻底失去了精神支柱。好在这条路从年初走到现在，她遇到了很多陌生人的关怀，给她一瓶水，或是带着她向前走一段路。她觉得这条路像极了人生，如果有个人陪她一起走，她会很开心的，只是她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果存在，那么他究竟在哪里？她坐在路边想起去年夏天回到中国的场景，如果她早一点回头，会不会刚好在桥洞看到那个男人掉头的原因呢？他是被朋友遗弃了，还是他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立即解决，或者，走在回家的路上发现钥匙忘在公司了。她笑道，“一定是个糊涂蛋，哈哈。”

面前停下一辆越野车，挡住了苏秋末的视线，她一只手拿着矿泉水，一只手拿着烟，看着车窗缓缓落下，里面是一张稚嫩而又俊朗的面孔，男孩的声音很清脆，问她，“要不要帮忙？”

苏秋末对他摇头。车子继续行驶，很快，停在距离苏秋末不远的地方，男孩下车，他的个子很高，比他的越野车高出一大块，走路的姿势很阳光，像个自带光环的谦谦君子。苏秋末歪着头看着正朝着她走来的男孩，将手中的烟送到嘴里连吸两口，放在脚下踩灭之后放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垃圾袋里。静静的看着那个男孩过来，她觉得那男孩应该是好心送她一瓶水，这段时间经过的人看到她多半会送一些水和吃的东西，她自己是少数民族，有很多东西不能吃，不过她在寄宿的时候将那些她不能吃的东西赠送给农家或是当地的孩子们。她仔细看了看越来越近的大男孩，他的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你是不是叫苏秋末？”

男孩开口问。她瞬间愣住，天知道在这荒无人烟的318国道上，居然有一个陌生人知道她的名字，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背包，咽了咽口水，说，“你是？”

男孩咧开嘴笑了，那笑容像一缕清晨的阳光，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公路上，他问，“去年冬天，你是不是去过漠河？”

“你怎么知道？”

苏秋末更是一头雾水的看着那个男孩。男孩掏出手机，轻轻按了一下，递给她，壁纸是她被陈家媛偷拍的那张照片，她看到照片后，带着遗憾和惋惜的说，“原来是她告诉你的，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我没等到极光。”

“那有什么的，我也没看到。”

男孩咧嘴笑道。她微微耸肩，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但是我看到你了，比我想象中黑了一些。”

“哈哈，回去，我好好洗把脸。”

她俯下身准备背起背包。男孩拦住她，说，“我看导航，还有不到80公里就到藏界了，最后这点路，我载你过去吧。”

他背起她的背包，朝着自己车的方向走，完全不理会她是怎样的心情，一边走一边说，“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你，肯定不会再让你跑了。”

苏秋末连忙追过去，拦在他前面，略带不悦的说，“我都还不认识你，而且，我也不需要你载我这一程。”

男孩嘴角微微向上翘起，说，“我叫张晓东，今年23岁，刚刚大学毕业，东北财经大学高材生，和你一样，也是清城人，我爸爸和妈妈是盖房子的，承包了清城大部分的高端小区，没准你家住的就是我爸妈盖的房子，怎么样，放心了没？”

“看得出，你是个小孩子，不过，我真的不需要你帮我。”

“我不是小孩子。”

张晓东皱起眉头，像两条黑色毛毛虫正在接近彼此。苏秋末解释道，“好，你不是孩子，那么我来告诉你，从春节前开始踏上行程，我要走完这段路，而不是坐车坐飞机或者其他什么的，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决定的旅途，不会为任何人而更改，也是我旅行的意义。谢谢你想要帮助我，不过这段路，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你也说了，还有不到80公里，难道你想让我变成一个会半途而废的人吗？”

张晓东低下头，他不明白，有人可以帮忙，不是应该很乐意接受吗。虽然在漠河的时候，陈家媛并没有像对我那般给张晓东讲述关于苏秋末的事，但也多少提到过这个女人。只是因为张晓东的年纪，他没办法理解，但他愿意尝试去理解她。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这样吧，你可以把背包放在我的车上，你渴了，饿了，就回头，我一直在你身后陪你走完最后这段路。”

“不要，你也有你的路要走，不要因为任何人而影响自己的行程，除非，你是个小孩子。”

张晓东放下苏秋末的背包，没有说话，快步离开，没有再回头。她看着他倔强的背影感叹道，“年轻多好啊，或许十年前的我，会和你一起驰骋在这条公路上。”

一个消失在我生活中一年的人，忽然出现在我公司楼下，当我看到徐菲那一刻，我被自己的感觉惊到了，我居然可以如此平静的去看待她，像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我很自然的走向她，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坦然，但至少，我没有刻意的伪装任何不安，对来说，这并不算什么惊喜或是惊吓，毕竟，我看见过，她挽着别人，所以，我只是礼貌的说了句，“好久不见。”

她的表情，和从前不同，有些紧张，又有些胆怯，她问，“你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

她低下头，没有回答我。我以为，是我其他的朋友，又去骚扰她，连忙解释，“其实，当初怪我，我没有和身边的人说清楚，我一直想和你道歉，他们打扰到你了，对不起。”

她摇头，轻声说，“我还是爱你的。”

说的很平静，但她忽然向我靠近，小心翼翼的靠近我的怀里，我的胸口能感觉到她眼中涌出的泪水，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抱住她，分开一年，这一年多的时间，我确实没有开始一段恋情，可我的心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一个等待的人，然而这个人，不是她。我本能的推开她，双手扶着她的肩膀，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我是完全发自内心的关怀，她顺势吻我，她是我第一个女人，从前可以吻她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可是现在，我眼看着她近乎深情的吻我，我却毫无幸福感，我用力推开她，“徐菲，别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她用质疑的眼神看了我很久，接着质问道，“你有别的女人了？”

“我没有。”

我清楚的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是理直气壮的，准确的说，我们分手一年了，即便是我有了别人，也不奇怪，但是没有就是没有，我只是，对她阐述一个事实。“既然你没有，那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说过，我们的一切都由我来决定的。”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只是我记得许多年前的一个晚上，我承诺过，我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听她的，我会一直听她的。我停在这个问题中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初吉，我听到了一句令我悲喜交加的话。“陈苏，你知不知道，苏秋末是叶婧的闺蜜，她现在去了西藏，我们打算等她回来的时候，给你们介绍认识，惊不惊喜？”

我顿了很久，对着手机无力的说，“徐菲来找我了，我们在谈话。”

电话的另一头许久没有说话，我也不想挂断电话，因为我害怕徐菲的质问，分开一年，没有她的这一年，出现了一个我想去认识的人，终于有机会认识了，可偏偏，在她出现以前，徐菲回来了。难道感情一定要分先后吗？这是徐菲在我面前第三次哭，我的心情特别复杂，我很想找个人，问问答案。又过了好一会，电话里传来，阴沉的声音，“一会老地方见。”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我想到了那里的特浓咖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不喝美式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几乎没有因为徐菲的忽然离开而过分痛苦，可我没想到，我和徐菲的再次见面竟然会是这样的画面。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如果她主动找我，我永远都不会打扰她，所以除了在马路上意外的遇见，我们唯一可以见面的方式，就是她找我。或者说，从某个时刻开始，她在我心中的价值，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吧。她依旧看着我，那眼神带着不解和仇视吧，我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小心翼翼的在她面前吸烟，自然的拿出烟，她也不再像从前一样讨厌烟味，我先开口，“有一个问题，当时，我没有问你，现在，我想，”“你当时为什么不回来找我？是不是当你听到我要跟你分开，让你觉得是一种解脱，所以你想飞速的离开，离开关于我的一切？”

她愤怒的喊着，打断我的话，从前的她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这一年，她经历了什么，她的转变，让我措手不及，我苦笑，说，“我有回去找你，但我回去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回家了吧。”

“对不起，这一年的时间只是证明了，我对你，始终放不下。我离开学校，搬家，只是希望可以斩断一切与你有关的事情，让我可以快一点忘记你。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走在路上会想起你，去超市会想和你一起的画面，甚至坐在车上，也会想起你。我发现你一直都在我的世界里打转，我不想承认，我一直都爱着你。我们再在一起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没有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我尝试过越多的方法忘记你，事实却狠狠地打回来。陈苏，我好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我们再在一起，好不好。”

她抓住我的衣服，很用力的晃动着。近乎乞求一般的问我，“陈苏，我好想和你在一起，好不好，你答应过我的，好不好。”

很多从公司里走出的员工看到是我，都刻意回避，我知道，今晚，我将会是这群人的饭后娱乐，我并不在意，我现在在意的是我还有必要去认识她吗？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不负责的男人，早早承诺了自己未必做得到的事情，我是为了达到怎样的目的才会作出那样的决定，脱口而出，承诺她。以至于现在，将我推到这样的境地。我不想骗自己，更不想骗徐菲，可是她现在这样歇斯底里的质问，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再让她痛苦，至少暂时不能，我安慰道，“我先送你回家，其他的事情，等你冷静下来再说。”

她推开我，眼神变得凶残起来，一边说，一边向后退“你变了，你不爱我，”她的头拼命地摇晃着，那不愿相信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我，她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笑得那样凄凉，笑得满眼泪水，笑得让人不寒而栗，“陈苏，谢谢你让我看见你不爱我的样子，谢谢你。”

我一把拉住她，出于礼貌的劝说，“徐菲，你冷静点。”

她充满绝望的笑声，听得我心头一紧，看着她欲哭无泪的神情，我真的很想抱住她，可我担心，一旦我抱住她，又会给她另一个幻想，我不能这样做，虽然我不知道这段时间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明白最先离开的，其实，也是最先承受痛苦的。我无法对她当下的感受做任何的定义，只因为，我并没有做到承诺她的好男人。短短一年的时间，我竟然可以忘记我是怎样爱她的，此时此刻，我试图唤醒从前爱她的那种感觉，可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就连初见她的那一幕都已经被另一个女人代替。我不停地在心里骂自己，她忽然跑到我面前，要求我的事，我本应该无条件答应她，可她唯一希望我做的事情，也是我唯一不能为她做的。“放手。”

她冷冷的说。我松开了她的手，她渐渐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中，只是这一次，我清晰的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没有实现我的承诺，我忽然想起，有一次，我从那家影楼跑出来，身边经过的那对男女，是不是她呢，如果是，当时的我，是不是给了她错误的讯息。我伤害了，我的前半生，最不想伤害的女人。田蕊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我们，她走到我身边，欲言又止。